「你真的不簡單」，

九世子走去懸梯處與榮河會合，還沒走到就聽榮河遠遠地道出這話，

「哦？」九世子站住腳。

「錦上這個人，連叔父都沒求過，他竟然求你？」榮河很不可思議。

是嗎？

九世子聽他一說，也覺得不可思議了。

本來是非常高興的，本來聽榮河這樣一說更應該高興的，可怎麼就突然高興不起來了？

九世子想不通，

是什麼，讓錦上如此反常呢？

九世子這時候要是再覺得錦上怕人多，是不是有點自欺欺人了？

九世子低頭笑笑，「你的耳朵也不簡單啊」，這麼大老遠都能聽見。

「可怎麼辦呢？」榮河道，「在宮中要是耳朵不好使，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九世子似乎知道了錦上為什麼這麼在意聽覺，「所以，你也聽到了本世子要對錦上動手動腳？」

「你很在意本宮聽到？」

「本世子倒是不在意，不過想來錦上應該在意……本世子還是提醒你，別拿錦上的自尊開玩笑」

「你和他……？」榮河怎麼聽都像是有一腿，但沒說破。

「我和他是個玩笑」，九世子道，「所以你自己笑笑就行了」。

「……」

榮河有些不懂，九世子不對聯姻妻子感興趣，竟在意一個錦上？這要是錦上替錦二小姐去聯姻，是不是一切問題都化解了？

「本世子不會拿聯姻開玩笑」

榮河，「……」

「啊啊啊啊……錦落公子！……」

女人？

大家將目光飄向祭壇口，好多女人扮成男裝混在人群里，嘰嘰喳喳地往錦落旁邊湊。

這可不是個很常見到的情景。

因為上等人不常來，這裡已經充斥了很多罪惡，倒賣禁品、窩藏逃犯、還經常有打鬥發生……在這裡不見天日，又不乏亡命之徒，每一秒都能讓女人置於危險。多年來未曾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現在卻來了一群？！

是錦落的魅力太大？

還是生死簿的死亡傳說，為錦落增添了一道凄美？

天下間兩大美男之一果然有極不尋常的影響力。

「嗚……嗚嗚……我要買榮升升公子！」

這時店小二已經把賭桌搬到了祭壇里。

這祭壇里開著一家客棧，據說為很多亡命之徒提供窩點，但同時，也收養了不少孤苦流浪兒。店小二便是這客棧里的夥計。

他看著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明明是奔著錦落公子而來，都在擔心生死簿應驗哭鼻子抹眼淚的，怎麼卻買榮升升公子？

店小二極為不解，「為何買榮升升公子啊？」

女子道，「你沒聽說嗎？自打這個月初開始，眼看著生死簿傳說的錦落公子的死期漸漸將至，錦落公子就總是三天兩頭地惹上不幸，就連青樓上砸下來一個花瓶，也能不偏不倚地從錦落頭頂上方降落……嗚嗚……」

店小二，「也是」，說來這事兒也挺邪門，就算嶺城人不該迷信，但又不得不信。

女子道，「買榮升升公子至少不會傷心得那麼慘，萬一錦落公子有什麼三長兩短，至少還能賺點兒，可如果錦落公子贏了，輸點錢算什麼？！！！」

店小二，「……」

什麼鬼邏輯？

「噗……」九世子在懸梯之上突然笑了，「是這樣嗎？」

他當時想到了錦上。

榮河見九世子喃喃自語，「怎樣？」

「你知道有一種愚蠢……把握不好輸贏，只能聽天有命地拿輸贏找找平衡感」。

「你能把握嗎？」

「不能」，九世子低頭笑，「不過本世子也不會去找平衡感，應該承受的痛，怎麼能因為痛就不去承受呢？」

榮河，「……」

此時錦落和榮升升兩位公子已經站到了祭壇里。

錦落是一個很經典的谷婆氏族形象，比錦上面貌精緻，他隨身配著一把劍，握在手心，旁邊有許多護衛，將人群攔出一塊空地，錦落站在空地之間，跟護衛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大多數時候是安靜的，時不時有女子從人群中擁上前，護衛會將其攔出，錦落就冷冷地看著。

榮升升身強體壯地站在老店家的櫃檯邊，手裡拿兩個大鎚子不斷地敲……

「老朽先提前說好，無論誰傷誰死，可跟小店無關啊」，祭壇客棧的老店家拿著個類似於生死狀的東西讓兩個公子簽字畫押。

錦落一看這字，歪歪扭扭，他從老店家提供的碗里沾了點雞血，用大拇指按上，按完就從護衛那裡接過帕子擦手。

榮升升在一旁盯著他，「本公子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跟本公子認個錯兒……」

「閉嘴」，錦落蔑了他一眼，「你讓錦宗人給你認錯？腦子進血了麼？」更別說現在是他先污衊錦二小姐，錦落很想要教訓他。

「呵呵……好……很好……」榮升升在一旁笑，說完便用牙在大拇指上咬個口，狠狠地按在紙印上。

兩個人一前一後衝上了斷台。

底下人也嗡嗡嗡嗡開始哄吵。

其實單看內力，錦落是相對薄一些的，但錦落受過端儀嶺主的指點，出招劍走偏峰，而且又十分靈活，榮升升拿著兩個鎚子就顯得相對厚重。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勢均力敵的。

兩個人打了幾個來回，從斷台之上到廢墟石頭樁再到斷台之上，火氣都大得很，幾乎是招招斃命想要置對方死地，閃躲也非常驚險。

兩個人體力消耗都有點嚴重……

「這樣下去只怕是錦落公子會先吃不消啊」，有人議論道，「這不就比體力了麼！」

不過九世子在一旁倒不覺得，錦落的內力雖薄，但相對輕盈，比榮升升消耗小得多。

可正當這時候，年邁的掌事也在人群里，突然急了起來，其實他急了好久，一直喊錦落公子別打了錦落也不理，現如今都有人說錦落吃不消了，他實在受不了，就想趕快阻止兩人的交鋒，「大公子，別打了，您看小公子來了！」

錦落當時一愣，就真的不打了，直接回身尋錦上，

榮升升當時也是一愣，「你有家人？」瞬間躲著招收手。

他可不是一個趁人之危的人，就算他再想教訓錦落，甚至是有殺心！他也不會在毫無防範之時動手，可他沒料到錦落就那麼呆愣愣地轉過去，

他躲著招收手的同時，大鎚子直接落在了錦落的胳膊上，鎚子上滿是硬尖，一下子鮮血直淌……

榮升升，「錦落！」

護衛們，「錦落公子！！！」

掌事，「大公子！！！」

底下人驚叫不止。

「啊嘶……」錦落當時懵了，頭一輕站住腳，閉著眼睛或輕或重地攥了一下拳，鮮血順著攥著拳的四指縫刷刷往下淌。

這時錦上已經從一個隱秘的座位上站起來。

「錦上？」

「這不是錦上公子嗎？」

「他這一條命可是到哪個勢力都能領取到不少賞錢……」

底下人悄悄議論。

就見錦落已經開始磕磕絆絆地往錦上這邊走，面容何止冰冷，目光又那麼執著，在這個神聖而又充滿骯髒的半壁祭壇里，就連靠火盆支撐的陰暗空間，也有了不尋常的生動色彩。

「他受傷了！」

「嗚嗚嗚嗚……錦落公子……」

一群無藥可救的女子往前擁，

被錦落的護衛殘忍隔開，給錦落讓出一個空敞的過道，

「你怎麼來了？」錦落走到與錦上隔著一個桌子的距離停下來。

錦上看著錦落的胳膊，

「哎呀還能怎麼來了？」旁邊有護衛湊上前，「這不是擔心您就來了？」都知道錦落和錦上的關係不好，盡量避免讓兩人交談。

「你讓他自己說話」，錦落瞥了那護衛一眼。

錦上一時默不作聲，

半晌，

又過了半晌，

再度過了半晌，

「我來看看那生死簿准不準……」

准不準？

護衛們聞言鬧心。

生死簿那種傳言，雖說只是個迷信，卻也是事關生死，錦上怎麼能這麼說？

而剛剛錦落等錦上說話也可是足足等了很久，一聽完是這話，突然間就笑了，就像是笑場一樣突然，他低頭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轉瞬便磕磕絆絆地掉頭往出走。

這場景像極了曾經在宮裡，錦落有無數次地跑去找錦上，明知道錦上會說一些很犀利很犀利的狠話，他非要等，非等著錦上把話說完，然後又甩袖子離去氣得不輕。

也不知道是誰折磨誰。

明明錦上來半壁祭壇沒有其他原因只有錦落一個，明明錦落剛剛回身也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在擔心錦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有很多人想殺錦上。

「公、公子、錦落公子……」護衛們從後面勸解，「錦上公子常年久居宮中，自不知人情冷暖……」

錦落低著頭，「我倒想給他溫暖，他沒有接受溫暖的能力」

錦上從後面，「……」

為什麼？

他沒有接受溫暖的能力，又是誰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