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生微怔，不語。

「我專騙模樣單純的外鄉人，帶他們來我的房子里，趁他們熟睡將他們殺死分屍，第二天如故。」男人冷言冷語，彷彿和他說話的並不是他的朋友，不值得他和顏悅色，語氣更是平淡無起伏，根本不覺得自己出口的內容多麼驚世駭俗似的。

李玉生下意識握了一下拳，才答：「你不像。」

男人罕見地揚起眉毛，眼裡藏不住的譏諷：「什麼樣的人才像？」

差點被他繞進去！好在他的思維一向活躍，很快跳出他設的圈套：「沒有人，誰都不像。我有我的直覺，我覺得你不是。」

「直覺？」男人哼笑一聲，這個答案也沒有討好他，「第一印象被大腦加工就可以成為正當理由？」

「修尹，」李玉生連忙叫他的名字，因為不擅長應付咄咄逼人的談話對象所以向他示弱，「我在這裡只有你一個朋友，你不要這樣。」

男人再度沉默起來。李玉生不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齣頭的男子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奇怪的思考，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二百歲。

談話就此結束，修尹不管他，於是他今晚留下。李玉生躺在床上要睡的時候，想到他那番話，隱約感覺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便利商店收銀員。

也許是他真的心大，輕易把信任感澆築在一個認識不過兩天的男子身上。亦或是鬼迷心竅，美好的容顏一向使人輕易放下心防，修尹恰好俊朗帥氣，濃眉大眼，將近一米九的身高，辨識度很強，去做模特都合適。

那樣冷酷的性子需要安然無恙地活在社會上，總是有點底氣的。李玉生拿不準他的驕傲在哪裡，金錢地位顯然不會有，難道是武力值嗎？

與修尹同居後，他在深圳的生活也正式拉開帷幕。他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八點鐘上課，上完五個鐘，解決午餐，坐兩站捷運去另一個機構再上兩個半鐘頭的課，大概是七點鐘能回到家。不捨得花錢在外面吃飯，每天都買菜回來自己做。

相對於他十分規律的工作時間，修尹在家的時間沒有那麼固定，他有時要上夜班，早晨八點才到家，白天一整天在家裡睡覺。他也沒有周末，一個月只休息兩天。

所以雖然同住，但碰面的機會極少，修尹晚上十點多下班，但是李玉生這個時間基本上進入睡眠準備狀態，看完書就睡了。

這天本來也是如此。哪知他臨睡前猛然想起洗衣機裡面自己洗的衣服還沒晾，頓時驚起，跑出去要晾衣服，然後看到洗衣機已經在運行，而他的衣服被晾在陽台上，隨風飄揚呢。

「修尹？」他拐彎去廚房看正在做夜宵的男人，向他道謝，「謝謝你幫我晾衣服，我今天忘記了。」

「嗯。」

「你在做什麼宵夜？」

「面。」

李玉生聞著香，沒有吃夜宵習慣的他竟也覺得有些餓了。修尹回身拿碗的時候，意外發現他還在門口站著，目露渴望。被發現，有點尷尬，解釋：「好香。」

男人眉目平淡，從櫥櫃里拿兩隻碗，李玉生見狀，知道自己也有份，愉悅地笑起來：「謝謝你。」

落座開吃，男人一貫沉默。李玉生吃了兩口，不太餓，速度便慢下來了，屋子裡怪安靜的，他不太喜歡，沒話找話：「我高中有一個同學，家教非常好，食不言寢不語。也很優秀，先是跳級，然後被保送去名校，我很羨慕他。」

男人不語。李玉生又吃兩口，繼續說：「不過，幸好他和他的好友都跳級，不然肯定輪不到我當狀元。」

說起來，他那個宿舍舍友們好像都發展得不錯：「熊二」被家長安排出國念書，「雅思8.0」如願考到國外名校，「特長生」進國家隊為國爭光去了，跳級的兩位事業有成名利雙收，羅克和他的聯考分數相差無幾，所以都進了理想的大學。混血兒嘛，只知道他回美國，不記得他讀哪個大學。

「你有什麼印象深刻的朋友嗎？」李玉生問眼前人。

修尹喝完最後一口湯，抽紙巾擦嘴，漫不經心地答：「沒有朋友。」

李玉生盯著他的動作，可能是見過前舍友的優雅風度，現在也能察覺到這個人受過良好的禮儀訓練。

「修尹…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來深圳？」

外地人來打工的話，月薪三千塊的便利店收銀員似乎不應該是首選，他若沒有合租的朋友房租都是三千八，賣手機交房租未免過分真實，如果他沒有找到合租者，下個月的房租該賣什麼來交？

「散心。」

「那你家是在哪裡？」

「這裡。」

「……沒問這個。」李玉生有點懊惱，和他交流還是太困難了，他根本不願多說。可是今晚的氛圍已經算好，李玉生自然繼續多話下去：「你是不是大學剛畢業？」

男人寡淡的語氣里竟然帶了絲笑意，只不過是嘲笑：「大學畢業？」

「不是嗎？看起來才20出頭。」

「二十八。」

「啊？」李玉生差點被麵條噎著。男人瞧他吃癟而心情大好似的，嘴角微微上揚著，頭一次用名字以外的稱呼喚他：「小孩。」

李玉生大窘。他太理所當然，果然走眼了，諾諾道歉：「對不起。」

「你看起來並不像二十八歲，雖然很沉穩，但也沒有……」

「二十八歲，是什麼樣？」

又被下圈套！李玉生可機靈呢，馬上甩頭：「沒什麼樣！」

原來是大十歲啊。代溝都有三條，趕得上東非大裂谷了，難怪不願意和他多說話，李玉生暗想。呲溜吃完那幾根面，他主動收拾碗筷：「我洗碗。」

修尹不客氣，洗漱回房去了。

說來散心的人好像除了便利店和家裡，其他地方都不去，李玉生為這種迷惑行為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邀請過他出去夜市走走，被他拒絕；邀請過他去公園逛逛，被他拒絕；邀請過他去書店坐坐，還是被他拒絕。

結論：「你好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