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大學兩個月後，李玉生慢慢的沒有給他的深圳朋友發信息了，他都快忘記還有這號人。

下雪天去聽講座。講座是講社會學的，他對這一類沒有興趣，好像其他同學也是，或者下雪天阻攔了他們的腳步，總之最後校方只能安排人頭去湊數免得場面太尷尬。這種情況下新生當然是首選，而他學號排在前面，被班代點到了。

下雪天還要他出門，明人不說暗話，他討厭這個開講座的人。

李玉生把自己裹在保暖的棉衣裡面，難得不坐前排而是坐在後門角落，方便開小差。剛打開自己帶來的英文小說，聽台上的主持人說下雪天把主講車子的來路堵了，講座推遲一個鍾。

唉，誰也不容易。這種沒有課還下雪的下午就應該睡個暖融融的懶覺。

李玉生看書到一半，看手錶發現還有二十分鐘講座才開始，放心地小憩一會兒。

哪知道等到他從「小憩」中轉醒，舉目望去已經空無一人。他眨眨眼，又揉揉眼睛，第三次看手錶和手機上面的時間。

「像在做夢，是嗎？」旁邊有聲音幽幽傳來。李玉生被嚇了一大跳，轉過頭看清楚坐在自己旁邊的、只和自己隔一個座位的男人，更是被嚇得不輕：「修尹？！」

男人微微闔首。似乎是在等他睡醒，這時站起身來，雙手插在自己厚實的風衣外套的兩側，輕抬下巴示意：「走吧。」

「喂——修尹！這是怎麼回事！」李玉生追著他大長腿邁開的腳步，一邊喊，「你說清楚！哎——我跟不上你了！」

男人才停步，結果回頭就看到他被道路上的積雪絆倒，他眼疾手快，一步向前伸手扶住他，目睹這一幕的路人發出一聲驚呼。

李玉生扯著他的外套，在他的摻扶下站直身子，說完謝謝又怨他：「你走太快了！」

這下子兩人可以肩並肩走路了。在李玉生的堅持詢（盤）問下，總算從這個男人嘴裡撬出來他想知道的信息：八月那時離開深圳來到北京，在私企工作，沒事來北大聽聽講座，與他是偶遇。

「你太壞了，來學校也不告訴我，我一直以為你待在深圳呢。」

「嗯。」

「你常聽的講座都是什麼類型？我也常聽講座但一直沒有發現你。」

「嗯。」

「我們都是去湊人頭，你居然主動冒雪過來，那個辦講座的人是誰？你這麼喜歡他啊。」

「嗯。」

「等等，我們去哪兒……？」走了好幾百米李玉生才發現身邊人目標明確地往外走，可他本來是想回宿舍的呀。

「吃火鍋。」

「啊？？」想到這邊的火鍋均價，李玉生有點肉疼。男人也看出他的猶豫不決，直說有五折優惠券。

某人走的比他還快！

「還是和你在一起吃東西舒服。」李玉生看到紅色的牛肉在奶鍋裡面翻滾，開心地對他說。

修尹與他相對而坐，火鍋的裊裊熱氣在兩人之間飄散，周邊的空氣都變得暖洋洋。透過這隱約蒸汽，他看到他因擔心熱氣熏到眼鏡片變模糊遮擋視野而把眼鏡摘下來以後的樣子，不由自主想起來同居那幾十天里，不少次看到他在吃飯的時候摘眼鏡。

可能是黑色方框很顯厚重，戴上去遮擋太多，不戴眼鏡的他，眉目更清楚些，其實是好看的眼睛，雙眼皮，睫毛長，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炯亮有神。不知道有多少人發現過，這個男孩眉清目秀。

「我舍友們很有錢，不過他們人都很好，不會歧視我……我不怎麼和他們吃，食物價位都不一樣……」李玉生說著還留神掐時間，及時把羊肉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來，呼呼吹幾口氣，蘸上醬料嗷嗚一口，鮮美！

「我幫你涮羊肉，保證好吃！」李玉生今日開心程度滿分，一直興緻勃勃。修尹隨他開心，他伸長筷子放到他碗里的都將會落入腹中。

吃飽喝足再走回雪地里，身上的熱氣好像可以把四周的雪都融化，感覺不到涼意。

修尹要送他回宿舍，被他拒絕了，這裡距離他的宿舍不會很遠，但……

「你住在哪裡？離這裡遠嗎？」李玉生站在路燈下和他說話，眼睛被燈光映得發亮，充滿能量的樣子。

修尹伸手過去掏出他大衣側邊兜里的眼鏡，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給他架回鼻樑上，眼睛看不太清了，鏡片會反光。 他似乎是滿意，目光柔和很多，收回手，回答他方才的問題：「半個小時，公交。」

「那……前面的巴士站，有車嗎？」李玉生指過去，「我們去看看。」

修尹跟在他的後邊走，他發現後又停下來等他走到身邊才繼續走。

「我們好久好久沒見過了，」李玉生突然說起，「整個…秋天。」

「嗯。」

「發生好多事，想和你說，又覺得你不感興趣……」聲音漸漸低下去，「你看我是不是很幼稚。」

「沒有。」

終於來到巴士站，李玉生問他幾路車，然後看站牌，真的是這個站，不必再找。他想和他道別，又躊躇著，支支吾吾問：「我們算不算朋友啊？」

「嗯？」

「不是朋友就…不好意思約你聽講座，和你吃飯，這些事。很耽誤你時間。」

「怎麼不是？」男人反問回來，把他問愣了，良久才組織語言斷斷續續地答：「呃…我看你好像……不喜歡交朋友…我們圈子，圈子都不一樣……」

他像蝸牛一樣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探路，採集到空氣中任何一點令他不安的信息都會馬上縮回觸角。

直到修尹說：「是朋友」。小蝸牛放心地伸出觸角，還能把人邀請進自己的蝸牛殼裡面了。

眼看車子即將到站，李玉生語速飛快問他：「我元旦過生日，那天你有假期嗎，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我請你！」說罷自己先覺得臉紅，小聲說，「請不起舍友，能領到獎學金再請他們好了……」

「你生日？」修尹皺眉，「我記得不是元旦。」

「你說身份證嗎？那是農曆，今年剛好和元旦撞上了。」

車子到了，修尹被他強行推上車，沒來得及告訴他元旦他要出差。

……也罷。十八歲生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