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尹沒有動，任由他雙臂抱住他的腰身、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良久，李玉生的情緒才穩定下來。修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平穩，不一會兒，聽到他說：「我就是那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

小時候被蛇咬還不止一次甚至有一次差點因此喪命，他這輩子都會對這種生物以及類似的東西怕得要命。修尹拍拍他的後背，表示理解。

這個動作忽然讓李玉生意識到他們此刻的姿勢有多親密……作為朋友，也會得到這種待遇嗎？

……

回到家裡，發現鄰居家的阿婆過來串門，就坐在院子里。李玉生拉了拉身邊人的手，低聲提示：「她等會兒一定會給你說媒。」

「……我聽不懂。」

「所以我會被說媒，你要拉我走，她聽不懂普通話，你拉我走就行了我和她解釋。」

修尹卻挺有興趣的樣子，不予配合，而且提出要求：「你給我翻譯。」

李玉生瞪著眼睛：「你要在我們村娶老婆嗎？」

「有何不可？」

「你要告訴她想娶老婆她明天就給你開相親大會。」

「有很多姑娘？」

「有又怎樣，你喜歡？」

「考慮。」

「……」李玉生咬咬牙，「你不是喜歡男的嗎？」

「性別不重要。」

李玉生震驚地看著他，看到他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傷心的情緒翻湧而上，他撇撇嘴，不置一詞，進院子了。

果然阿婆問他有沒有談戀愛，沒有的話那個誰家姑娘打工回來了要不要處處。阿婆剛說完，又看到修尹邁著長腿走過來，眼前一亮，拉李玉生問這是誰，有無婚配？

李玉生瞥了一眼，說朋友，單身。

修尹拉一張板凳坐在老人家面前，想要聊天的樣子，李玉生有點彆扭，不給他當翻譯，直接走開，進自己房間了。

越想越氣，誰要他來這邊娶老婆啊！誰要他喜歡女的啊！剛剛和他擁抱的時候他還覺得他們以後有戲呢，一轉眼他就說性別不重要，不重要怎麼就不考慮他？他得多差勁才男女都搭不上邊，怎麼連村裡的姑娘都想到了就不考慮他！

李玉生心裡特別難受，摔了幾下枕頭後抓起枕頭憤怒離開房間，把枕頭放到爸爸的房間——誰要和這個冷情的傢伙睡！

連吃飯也不樂意說話了。只有父母用不太好的普通話磕磕巴巴和修尹聊天，李玉生決心當自己不存在，不插嘴，但是修尹根本沒發現他的反常一樣，該怎麼吃飯怎麼吃飯，適當和父母聊一聊，得體又自然。

李玉生更難受了，隨便吃了一碗飯就離席，不想看到他。

他來到距離家門口不遠的小池塘，沿著岸邊走。本來想走更遠些，但是天快黑了，村裡的小路沒有路燈，摔跤疼的還是自己，不劃算。

其實想一想，修尹說那種話未必不是開玩笑，他總喜歡逗他，給他下圈套，把他耍得團團轉，說話半真半假，該不該相不相信全靠他自己判斷。

性別重要嗎？李玉生私心也覺得性別不重要，所以他知道自己喜歡男性的時候也沒有多大壓力。或許不是喜歡男性，只是剛好碰到修尹這樣對他口味的男性，所以喜歡男性。他目前還不覺得有其他男性魅力能夠吸引他，如果不喜歡修尹，大概還是把目光落在女孩子身上。

如果修尹也是這種感覺，那有一個前男友不足為奇，而接下來他要是真的碰到動心的女性，就有一個女朋友了，這不是稀罕事兒。

總之現在的情況肯定是，先下手為強。可是他不知道應該先表白再追求，還是先追求再表白，他對戀愛一竅不通，這門學問對他來說相當深奧，實操又格外棘手，除了把人帶回家，把自己的一切向他一覽無餘地展示，他能做什麼其他的事嗎？

要是有戀愛課程，他一定第一個報名去學。

李玉生深沉地嘆息，焦慮的腳步停不下來。在水邊轉著轉著，又靈光乍現：他應該先表白！

如果不表白，修尹根本不知道他如此努力的示好是追求他嘛。而且表白了才能突破朋友界限，修尹才會把他考慮進戀愛對象里。

沒錯！就是表白！優秀的大學生把自己轉明白了，情不自禁笑起來，正要開開心心回家，又突然想到——

怎麼表白？

啊，戀愛好難。

李玉生自己轉圈完了回來，趁男人去洗澡的空當，又偷偷把枕頭從爸爸床上拿過來，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心裡有事，深夜難以入眠，翻來覆去，忍不住問：「你能不能給我講你和你男朋友的故事？」

修尹剛躺下，慵懶的語氣，糾正他：「前男友。」

「好吧……你說一下好不好？」

「想聽什麼？」

「就，怎麼在一起的，你們是發小，誰先告白啊？」

「他。」

「怎麼告白的？」

「上床。」

「！！？」一開頭就這麼猛的嗎？李玉生沉默許久，發現這個案例對他而言不具備任何參考性，他還得酸他們滾過床單。

更睡不著了。

修尹此刻卻突然出聲：「那時喝醉了。」

他平躺著，望著頭頂上的一片黑暗，想起來五六年前那一夜的瘋狂和混亂，語氣里有些自嘲：「我以為我抓住了風。」

發小是漂亮的孔雀，他衣裝鮮麗眼神如炬巧舌如簧，從小就是萬人迷。

他也迷。

卻不願接受他的追求。他有他的自尊和驕傲，他不願對方在和其他男女調情的時候向自己拋媚眼，他不願接受他挽過別人的手再放在自己手臂上，他不願聽到他稱呼自己「親愛的」同時也親昵地喊另一個男人「寶貝」。

他說他和所有人不一樣，他只是與他們逢場作戲，而真心永遠放在他身上。

過生日，喝醉了，看他倒在自己懷裡，媚眼如絲，酒味熏人。熬不下去，決定在一起了。不見得有什麼改變，逢場作戲還在，他永遠不覺得自己錯在哪裡。

感情進入倦怠期，不想放手，還覺得愛他，向他求婚，被他當著大家的面拒絕，讓等兩年。

再等兩年，就七年了。

可是他等不到七年了。

暫時分開，他主動離開北京，等到自己生日回去和他見面，和他一起慶生，在小別勝新婚的短暫福祉里看到了未來，然而熱情一褪色，依舊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他從沒有抓到過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