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分手，被拒絕，問原因，答不上來。他始終沒有學會他半點口才，不知道如何把滿心的疲憊訴之於口，更不想和他爭吵。發小自己去找原因，找到單純的小朋友，以為抓到了事情的根本，和他吵，和他鬧。在他生日時又喝醉才登門，以為會可以和五年前一樣：滾床單，告白，在一起，又五年。

不一樣了。他不想再經歷同樣的五年：爭吵不休醋意橫飛互相指責。他拒絕和醉酒的他發生性關係，拒絕了一個相似的開端。

小朋友呼喚他：「修尹？？你睡著了嗎？」

「沒。」

「你是不是在想以前的事？」

「嗯。」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問的，你一定很傷心。」

「沒有，過去了，」修尹一拉被子蒙頭，「睡覺。」

「不要蒙頭睡！」李玉生警惕地拽下他的被子，「被憋死怎麼辦？」

修尹抬手放在額頭上，無聲妥協。

「那你…你最近真的考慮談戀愛嗎？」

「看起來像嗎？」

這男的有一次直接回答他會怎樣。李玉生反覆斟酌好久，給出答案：「像。」他希望是這樣。

修尹懶懶地哼笑一聲，不做回答。

李玉生心事重重，後半夜才睡著，白天不出意外的晚起了，家裡竟然只有他一個人。父母可能去串門，也就臨近年關會閑一點，大家都能有時間湊一起聊天。但是修尹呢？？

打電話給他也沒接。又打電話問父親，得到的信息是他開家裡的機車出去鎮上了。

李玉生都被嚇醒了！他會開摩托？他認得去鎮上的路？自己一個人去幹什麼？？

難道是昨天跟他說，今天是他爸的生日，他要做一桌菜，沒時間和他去玩，所以他今天起早就自己去玩了？？

這麼過分？

李玉生悶悶不樂，吃了早飯埋頭準備做生日餐的食材，幹蘑菇和木耳用熱水泡開，到村尾阿公家打兩瓶白酒，在屋後的小菜園裡摘一把青菜……

他怎麼還不回來！！！

李玉生抓一隻母雞，割破它的喉嚨，放血，然後把雞毛當作修尹的頭髮，狠狠地拔，發泄一通。

父母嘮嗑完了回家，媽媽洗米下鍋，摘菜洗菜，李玉生還在拔雞毛，他一根一根拔，兩個鍾了還在數那幾根毛。這時自己家的機車聲音從路上載來，李玉生咬牙忍著不站起來去看，聽到機車開進院子里，停下了，母親驚喜的聲音：「呀，買了蛋糕？」

「嗯，給叔叔過生日。」

拔雞毛的人手勁放輕了。再忍兩秒，忍不住了，回身看他，正對上他的眼神，惱怒瞪過去。男人疑惑地皺眉，走過來看：「在幹什麼？」

「殺雞，沒見過啊？」

修尹掃視一地雞毛，和光溜溜的雞，脖子上還帶著鮮紅的血，他眉頭沒松過，默然轉身，把車子推進客廳放在原位置，蛋糕取下來放在茶幾上。

還是小孩兒定力差，熬不住，三分怒意七分委屈，：「你買蛋糕去那麼久？」

「嗯。」

李玉生不是很開心。父母親開心極了。

蛋糕在晚上吃，八寸大的蛋糕，四個人分了一半，剩下一半李玉生建議說拿去給鄰居家小孩子吃，父母應允。

修尹隨之起身：「我也去。」

「你來幹什麼？要阿婆給你說媒嗎？」語氣還是很沖。當著父母的面呢，這樣失禮自然會被呵斥。

修尹頓了頓，搖搖頭，低聲叫他：「阿生。」

李玉生撇撇嘴，默許他跟來了。他沒進鄰居家院子，李玉生送完蛋糕又出來，才跟他一起走遠一些。

沉默了大半的路程，小孩情緒低落地開口：「你今天不接我電話。」

「在忙。」

「忙什麼？」

「做蛋糕。」

「！」

好了，不用走下去了。李玉生咬咬牙，回頭看鄰居家門，好像要衝回去把蛋糕搶出來似的，氣惱：「你不早說！」

修尹無言。

「我以為你自己去玩不帶我，一整天都不聯繫，」小蝸牛低頭踢著石子，慢慢吞吞地說，「你對這兒不熟，又聽不懂方言，遇到麻煩怎麼辦。」

「不會。」

「可是做蛋糕也不用那麼久啊……」

修尹想起來什麼似的，微微皺眉：「烤箱難用。」

李玉生一時語噎，這人對用具的挑剔他見識過，就算他去街上每家蛋糕店都試一試也不足為奇。

他肩膀垮下來，認輸了，努力揚起聲調和他說：「謝謝你的蛋糕。」

「不用謝。」

「以後你教我做蛋糕，我也做給你吃。」

「好。」

李玉生看到月光了。他想起來「今晚月色真美」，他不是要用，只是覺得兩個人站在月光下很浪漫，如果他們不是以朋友的身份站在這裡就更……

他都為他爸做蛋糕了，是不是說明他在他心裡很重要？是不是說明他對他還是有一點好感，他們關係曖昧？他們是不是只隔著一層窗戶紙，只等一方主動開口？

他糾結得差點原地打轉，眼神不敢看他，一直盯著地面：「你…你……」

「慢慢說。」

「你…你不覺得，我們…我們現、現在……」

修尹靜靜看著他。小鄉村空氣澄凈，月光毫無保留地灑在土地上，沾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側臉上，頭髮上。他薄薄的嘴唇有點發抖，聲音也是，顫顫巍巍講：「我，我喜歡一個人。」

「嗯。」

「他是、是男的。」

「嗯。」

「我想追他，可是，可是我怕他拒絕，連朋友都做不了。」

修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嘴唇，聲音低沉地說：「朋友就很好。」

李玉生慢慢抬起頭看他，從他眼睛裡看到自己一個小小的人影，萬分蕭瑟，好似站在一口奧深的井裡。他幾次動唇，卻沒有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蟲鳴在耳邊。風也在。

修尹和他對視一會兒，後退兩步，轉身回去。

李玉生呆愣在原地，望著他清冷的背影，緩緩眨一下眼睛。

他說，朋友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