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大概是要去上晚自習，吵吵鬧鬧。

車裡沒有燈光，幾米之外的路燈艱難地透過擋風玻璃投射進來，勾勒出兩個人影。

試探性的親吻，蜻蜓點水，在嘴角。

李玉生下意識抿唇，然後被他溫熱的指尖輕輕壓住下巴，稍稍用力抬起，唇瓣相遇，不過兩秒，又退開，斂目看他。

李玉生眼睛裡是他濃密的睫羽。看不見他的眼神，聽不到他的心跳，感受不到他身體的溫度，他無數次夢到的無比渴求的吻，真正來臨時卻沒有令人心動的香甜氣息，只是這樣，輕如鴻毛的觸碰。

修尹沒有繼續，他的指尖放在他雙唇之間磨蹭幾下，眸色深深，低聲道：「快點長大。」

李玉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年紀沒有很小，性格也沒有不乖。

他自始自終都在好好做自己，真誠善良積極勤懇努力，偶爾耍小脾氣，偶爾抱怨生活，偶爾喪氣滿滿，都注意控制在友誼範圍里，不給他添堵。

可是他還是得不到他的真心相待，並且他還要告訴他，快點長大。這個年紀不能和他在一起，這個身份也不能。修尹是多驕傲的人，半點紆尊降貴也不肯施捨他，只肯叫他拚命向上爬，再賞賜他窺一眼真實的人。

李玉生茫茫然回到寢室，悲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頭，浸潤眼眶。

這個夢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自相識以來，兩人第一次超過一個月沒有聯絡。李玉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他希望男人主動聯繫他、來到宿舍樓下找他，又不希望繼續和他糾纏下去，他們總歸不是一個圈子的人，遲早要分道揚鑣，長痛不如短痛，他趁早脫離更好。

那個嘴唇相貼的初吻，已經是初戀的最好結局，起碼他可以確認在騙局之外，他們兩情相悅。

只有在面對感情的時候，他才認為自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永遠搞不懂這個複雜的東西。李玉生感覺腦子裡亂七八糟，甩一甩腦袋，把注意力集中到課堂上，沒想到整個教室已經空無一人。

什麼時候下課了？？

最近的狀態都是這樣，總是上著課就神遊，等他靈魂歸位就看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默然收拾心情和背包，走出教室，意外撞見同班女同學。

龐芸是班級里的學習委員，和李玉生關係還不錯。他每次參加校內比賽都會和她打交道，以及之前獎學金評比的時候，也是她在盡心幫他整理那些冗長繁多的材料去申報。

就算那是她作為學習委員的份內事，他也很感激她。

雙方在門口打照面，面對他的疑惑，龐芸笑道：「我落東西了。」

他的舍友小肖很喜歡龐芸，每次上課下課都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回宿舍會告訴他們，今天漂亮的龐芸妹妹笑起來又比昨天好看了！

李玉生承認龐芸漂亮，人美心善，班級里當之無愧的班花，估計不是小肖痴心不得，其他追求者同是。

「李玉生，你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龐芸小跑兩步追上他的腳步，和他並排走路，「看你上課的狀態不太好。」

「嗯…我知道。」老師連續三次點名讓回答問題他都沒答上來，這種情況難得發生在他身上，班裡的同學估計都有同樣的疑惑。

「那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嗯……不算吧，一點不好的情緒，謝謝你的關心。」

「沒事，那下周的英文演講你參加嗎？報名明天就截止了。」

李玉生不假思索地答：「參加，我回去把報名表填好發給你。」不參加就沒有機會獲獎，沒有獲獎就沒法加分，加不了分就有可能錯失獎學金。

他一直都沒有因為被情緒左右而放棄什麼的資格。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也報名了，我們一起努力！」

「嗯，謝謝你。」

龐芸莞爾一笑，問他去哪個食堂，順便一起吃飯好了，正好兩個人都沒有伴兒。

李玉生沒有想太多，和她一起去食堂。龐芸性格開朗活躍，受她影響，李玉生連續多日的煩悶的情緒消減不少，說到喜歡看的書和喜歡吃的北京特色美食，眼裡都閃著光，有說有笑的向食堂前進。

在食堂門口分別，龐芸要去輔導員辦公室，他要去圖書館。走到半道感覺有人跟，回身看，沒有認識的面孔，車子從身邊開過。

李玉生暗想說不定是產生錯覺了，走到圖書館門口，驀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男人似乎在等他，深灰休閑西裝，五月天也不嫌熱。李玉生在幾米外就和他對視上，腳步一頓，直接轉身走了，圖書館也不進。

男人似乎沒有追上來，李玉生心裡又酸又脹，怨他不善解人意也怨自己過分矯情，總希望他主動，他真的來了，自己又跑。

往未名湖畔走，轉念一想，又不去了，改回宿舍，走到馬路上終於看到男人開車跟在身邊。

一直到宿舍樓下。男人在他面前下車。李玉生又和他對視一眼，惱然別過眼，就要頭也不回地進宿舍樓，突然聽到他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莫名其妙。李玉生回身冷眼看他，語氣也沖：「誰們？！」

「和你吃飯的女同學。」

「要你管！」

男人稍頓，望了一眼宿舍樓裡面，突然動身走來，李玉生心裡叫囂著快點上樓，雙腳卻被釘在原地一樣，沒有動靜。

修尹站到他的面前，宿舍樓里有人出來，兩人擋道了，李玉生向左邊退，和他隔開一丈遠。男人也走到左側，令他猝不及防的是，他走來是直接把他扛到肩膀上。李玉生大驚，掙扎，打他：「你幹什麼！！」

男人不置一詞，把他塞進車子里，放在副駕駛座。李玉生屁股一沾座椅就抬腳踹他，被他扣住腳踝：「不要讓我生氣。」

「你這是綁架！放我出去！」

男人直起身子扶著車門，身形巋然不動如山，臉色卻是有些陰暗，沉聲重複：「別讓我生氣。」

李玉生怒目而視，心想你這算什麼！自己做錯事不來哄人也就算了，過來直接就是綁架和威脅，誰受得了！

許是看他安靜，男人關門，走到駕駛座，就是這一小段距離，李玉生馬上開門出去，頭也不回地衝進宿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