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大力關門，小高無奈：「我們的門都要被你關壞了。」

小趙：「又見鬼了？」

李玉生還氣喘吁吁，調整呼吸後說沒有。

沒多久，小肖回來，第一句就是：「玉生，你男朋友在樓下等你。」

李玉生：「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吵架了？」小肖聳聳肩，「反正，他在樓下，如果再不讓他走，他就要被女同學當成大貓熊圍觀了。」

小高：「可以理解，不得不說那男的真帥。」

小趙：「你看上了？」

「如果玉生不介意……」三人大笑。

李玉生出去陽台看，果然有人圍著他。想到上次他在台上風光無限的樣子，說不定那些女孩都知道他。氣惱地打電話去：「你快走啊！」

男人在樓下仰頭看，鎖定他站立的位置。

「下來。」

「你好煩，不要找我了！」

「為什麼？」

「你好煩！」

「你下來和我說。」

李玉生不說話了，但是也沒有掛電話。修尹那邊似乎是被相識的人叫了一聲，對方問來這裡幹什麼，男人回答等家裡的小朋友。

李玉生知道男人故意要把這種話講給自己聽，這男的心機怎麼這麼重，討厭死了！

「如果我做錯什麼，你下來我和你道歉，」男人語氣稍緩，和他說，「再不下來我上去了，你知道我進得去。」

「那我又做錯什麼，」李玉生的低落至極，難過得鼻頭髮酸，「你騙我還狡辯，還怪我，親我又不理我，我做錯什麼？」

「你沒有錯，下來我們再談談。」

「你敷衍我。」

「沒有，給我道歉的機會。」

「不要你道歉，你虛偽死了，快走！」

男人似乎嘆了口氣，低聲喊他的名字：「阿生。」

李玉生不出聲，紊亂的呼吸已經提示了他現在糟糕的狀態，他努力平靜心緒，沒有說話。

「很多時候我難以把想法訴之於口，但是我知道你能明白我。別和我置氣，有什麼問題我們面對面交流解決。」

李玉生有一點點動搖，往下看，囁嚅著：「那…那你……」

下去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嗎？

那以後怎麼辦？差異顯而易見，距離也不只是一到六樓。他生氣是生氣，還不至於被戀愛誘惑到失去理智。

他實在沒有勇氣再走近他半步，從他站到台上開始，他們之間已經拉開一條巨大的鴻溝，不可能回到過去那種自在的狀態，說平凡的理想和未來。修尹之前說的那些話不能說沒道理，三十歲還一事無成的人又哪裡是和他相匹配的理想伴侶，可是他本來就沒有宏大的目標，說不定等他大學畢業，身上北大學生的光環褪下，也不過是生活在繁華都市的螻蟻而已。

和他總歸不一樣的，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有殷實的家底、淵博的學識，永遠不會懂得底端人民與生俱來的脆弱和自卑感。雖然他以前覺得他懂。

他們沒辦法回到過去了。

他們的關係，從分層開始，在分層結束。

「修尹，我做不到，」李玉生閉著眼睛，聲音苦澀而難過，「我做不到。」

自卑是流在身體里的血液，是刻在骨上的烙印，是根植於生命的本性。

就像他再努力從村子裡走出來，努力健康成長，努力做優秀的青年，也還是沒做到游刃有餘的「生生不息」。他無時無刻不感覺生命之重，從他出生開始。

他曾以為他都懂，他可以和他一起扛。最後發現，他帶給他的壓力比他現在面對的還要多。

他放棄了。

「阿生……」

「放過我，修尹。」

……——……——……——……——

英語演講比賽他沒有太花時間準備，他最近忙於補回他上課走神而漏掉的筆記，等到英語比賽當天，被龐芸通知，才匆忙去到現場，抽題目，看題：嚮往的愛情。

他怎麼沒有學到一句粗話，不至於現在想發泄一下心情也沒法說出口。

愛是什麼呀。齊肩並進攜手同行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他曾以為他得到了。

龐芸也看到他抽的題目，掩唇笑：「運氣不錯呢。」

「什麼？」

「我抽到珍貴的友誼，不過我毫無頭緒，看你的題目卻有一點靈感。」

「我和你有同樣的感覺，如果能換題目就好了。」

「為什麼，沒有想過愛情嗎？」

李玉生停頓，坦誠：「想過。」

「那不就有靈感了。」

可是他不能說。能容納百來人的教室不算大，他一眼就能看到在後排居中位置穩坐如鐘的熟悉身形。

他好想問他，你嚮往的愛情是什麼？

以前他和西裝男分手時說，他們交流的越多，越清楚分歧之大，那現在他都對他毫無保留地交流兩年了，他還不明白他們之間的分歧嗎？

他還來這裡看他的比賽幹什麼。

舍友也都來參加比賽了，他們宿舍總是很積極，他擔心大家認出他，又說他們鬧脾氣。他倒是想有這個資格和他鬧。

最終的演講流於平淡，說一些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鬼話，能感覺到男人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可是他沒有以眼神回應。

舍友們下場後果然都和他說男人在後排。龐芸好奇地回望，問是誰？

小高差點嘴一快說是男朋友，還好小肖及時捂他的嘴：「啊哈哈，讓玉生給人介紹。」

李玉生不回頭，冷漠地說：「不認識。」

舍友們也因此知道他們還是沒和好，不多說了，假裝認錯人，轉而討論其他話題。

沒有拿獎是意料之中，李玉生沒有期待所以也沒有失望，龐芸卻誤會他的平靜是不開心，安慰他還有其他機會，不用那麼看重這個比賽。

他故作輕鬆地笑一笑，說沒關係，他真沒期待拿獎。

他只是期待愛情，卻在愛情來臨時因自卑而退縮。他對自己很失望。

小肖在心上人面前積極表現，穩穩地拿下全校第一，大手一揮說請客，其實主要想和龐芸吃飯，大家都懂！龐芸也和兩個舍友在，一行人就要向最近的燒烤攤出發，時間晚了不再出去餐廳——也沒有比在夏天喝冰啤更令人身心舒暢的事情了！

李玉生本不想去，他毫無興趣，但又怕拒絕了大家會掃興，只能跟著。走出教室時，終於忍不住看向教室後排，發現男人在打電話，沒有留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