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順著右手毛孔脈絡一點點爬遍全身，彷彿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你個瘋子，我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樓笙咬著牙根咒罵，眼眶憋得通紅。風華正茂的少年若真被廢了右手，無異於滅頂之災，可若讓他跟這種人求饒，又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虛張的氣勢根本無法阻止高高揚起，又無情落下的刀刃，噙著淚花的眼角，鋒芒一閃，他用盡全力卻沒掙開……

尖叫聲中，殷紅的血跡順著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很快就染紅了金線紋飾的白衣袖口，觸目驚心一片斑駁的紅。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裡，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珠玉鑲嵌的劍柄「哐當」一聲滾落在地上。

緊隨而來的兩個宮女捂著嘴，驚呼出聲：「快去稟告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受傷了！」

剛剛還窮凶極惡，為虎作倀的僕從們驚慌無措地面面相覷，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地鬆了下來。樓笙奮力甩手，抽出身來，捧起那隻血流不止的手，欲墜不墜的金豆子瞬間就砸了下來。他扯了扯衣服下擺，但質地上乘的衣料竟不合時宜地堅挺了一次，樓笙跺著腳直接把外套一脫，整個壓在了傷口上。

蕭翎沒說什麼，但是發白的臉色和疼到顫抖的手都被樓笙看在眼裡，糊了滿臉的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掉得更凶了。

混亂很快就驚動了太極宮的人，正元殿走出個小太監，宣了太醫，又將一幹人等都引至偏殿。

太醫前腳剛到，宮門口就傳來了尖細的嗓音：「皇後駕到——」

樓笙本以為會迎來一個鳳冠褘衣、風姿綽約的皇後娘娘，沒想到進來的卻是個粉黛未施、素衣長衫的婦人，五官動人，卻少了些生氣。

聽見聲音，床上的人半支起身子，被急匆匆行至榻旁的婦人壓了下去：「翎兒，怎麼樣？」

到了這會兒，一直隱忍不發的男孩兒臉上才露出了幾分脆弱的神色，輕輕軟軟帶著哭腔喚道：「母後。」

皇後哪裡見得了心愛的兒子這般模樣，紅著眼眶接過宮女遞上來的熱帕子，輕柔地拭去兒子額上的冷汗：「母後來了，乖，忍著點，母後不會讓你白疼的。」

樓笙局促地站在一旁，不敢靠太近，又不想離太遠。

不近不遠的距離剛好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那是在經年累月的浸泡之中才能沾染上的草藥之氣。樓笙雖不識醫道，但聯想起挨著床榻的人清瘦蒼白的面容，不難猜測，這東黎的一國.之母，必定是久病纏身。

雖然虛弱，但母愛的天性並不會因為身體的原因而削減分毫，她忿然起身，眼神鎖上畏縮在人群最後的少年身上：「蕭衍！」

剛剛氣勢洶洶揚言要廢人胳膊的少年，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便手足無措地推脫起來：「不……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衝上來的！」

「你沒幹點什麼，翎兒會無緣無故衝上去？」皇後冷哼一聲，雖無艷妝華服，卻強勢逼人，「蕭衍，你平日里橫行也就罷了，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有朝一日，若是膽敢對翎兒不利，我定饒不了你！」

「我……沒有……都怪那璇璣太子！是他先招惹我的！」蕭衍橫眉豎眼伸手一指，甩鍋的本事也堪稱老道。

皇後順著他的手指頭看了過來，模樣生得倒是個俊俏的，可惜是個小花臉，鼻頭哭得通紅，外袍都沒有穿，看人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還泛著意猶未盡的淚花兒，簡直比床上躺著的那個還要慘三分……

「他這個樣子招惹你？」皇後看著蕭衍重重重複了一遍。

蕭衍不敢看她，低下頭：「他在太極宮外鬼鬼祟祟，還頂撞我，我就想嚇嚇他嘛！」

躺在床上的男孩兒掙扎著起身：「嚇嚇他？蕭衍，若是我來晚一步，他的手這會兒恐怕已經廢了吧？」

樓笙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驚魂未定的冰冷觸感，還像軟體動物般纏繞在手腕上，讓人氣血上涌，卻又如墜冰窟。

「這不是還沒廢呢麼！」突然傳來的女聲陰陰柔柔，剛好跟樓笙腦子裡想到的軟體動物合為一體，樓笙汗毛一豎，下意識退後一步。

守門的太監尚未來得及通傳，衣香鬢影、環翠珠釵的貴婦人已進了內室，隨侍的僕從也魚貫而入，烏泱泱佔了小半屋子。

夾縫中的少年一見來人，便似見著救星一般撲了上去：「母妃！」

滿身貴氣的婦人安撫地拍了拍兒子的手，輕移蓮步走至形影單薄的另一人身側，巧笑倩兮：「姐姐，你身體不好，莫要動氣傷了身子。」

皇後哼笑一聲：「淑妃，若是你捨得讓毓王也受這麼一下，本宮自然就不會生氣了。」皇後說著，抬眼示意，兩旁的婢女心照不宣一點頭，一位動作迅速地制住直往後縮的少年，另一位恭恭敬敬地將一把匕首遞至淑妃眼前。

受制於人的少年大驚失色，掙扎大叫：「母妃！」

淑妃也是目瞪口呆，臉上的笑已經快掛不住了，這吃藥比吃飯還多的病秧子皇後這麼狠辣？

「姐姐這是做什麼？小孩子鬧著玩，難免會有失手的時候……」

「都快跟你一般高了，還小孩子？」皇後玩味輕笑，轉頭對著樓笙，「要不，你也去跟他玩玩？看起來你比他還要小不少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失手了，想必……淑妃寬宏大量，定不會怪罪於一個……小孩子吧？」

皇後的話頭轉得太快，瞬間萬眾矚目的樓笙怔怔地站著，一臉懵地看向正對自己笑的女人，看皇後這樣子可不像是開玩笑，莫不成真想還他一刀？

這看似柔弱的皇後娘娘還當真讓人刮目相看，難怪蕭衍看見她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平時恨不得翹上天的尾巴都夾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