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著眼睛活在過去的人，即便見過了巫山滄海，也看不見眼前的人。

太淵山麓的羊腸小道上，雜樹錯綜，亂石成堆，一深一淺兩道身影，在繚亂樹影間穿梭隱現。

山間煙霧繚繞，枝葉被雨水沖涮成碧綠的翠色，正是山花浪漫的好季節，滿眼都是醒目的嬌艷之色。若不是深谷中時有山石滾落的回聲傳來，倒是可以閑情愜意地踏春賞玩一番！

垮塌的山石堆得鬆散，落腳處也不很結實，好在他們二人輕功都不錯，步伐並未被拖慢多少，不出一時半刻，便已翻過了一座山頭——按蕭翎的說法，腳程快一些，能在天黑之前趕到集樂城。

進了山林深處，山路反而開闊了不少，樓笙足尖輕點，從樹梢滑下，炫技一般在空中翻了個個兒，倒退著往後與樹下的白衣少年並肩而行：「蕭翎，你怎會知道這條山道？」

「這山裡桃花開得不錯，」見他不明所以，蕭翎補充道，「前幾日來賞過花……你能不能好好走路？」這位大皇子一路上躥下跳，跟只頑猴一般，與印象中陷陣沙場連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說便手起刀落的冷峻男人判若兩人！

大皇子心情愉悅的眯眼一笑：「可以啊，那我去前面探探路！」說話間，他又竄上了枝頭，起起伏伏消失在林木的陰影中。

這位大皇子的功夫當真是深不可測，比之一直跟著自己的那個影衛貌似還要高上不少，難怪出門前問他要不要帶影衛時，他滿臉嫌棄地表示不想帶兩個累贅，煞風景……

未免落後太多，蕭翎也加快了步伐。可是沒等速度上來，剛剛瀟灑而去的背影便出現在了視線之內。

水流的「嘩嘩」聲伴著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樓笙看著前方，無奈地眨了眨眼睛：「你確定是這條路？」

「應該……沒錯啊……」蕭翎自認記憶力很好，方向感也不差，走過一次的路，便能記得清清楚楚，可此刻看著橫在眼前的湍急河流，不免自我懷疑了起來。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並沒有這樣一條河！

蕭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天空已現出一層薄薄的青灰色——現在回頭天黑之前也下不了山，不如……

「這條河南北走向，我們順著河往北走，說不定能出去。」樓笙建議著，而這也正是蕭翎想說的。

蕭翎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河岸向北而行，沒了現成的山道，走起路來，費力了許多。

墨色最終取代了青灰，視線越來越差，稀稀寥寥幾顆星星，擁著一輪弦月掛上樹梢。蕭翎虛喘一口氣，在一小片平緩的空地叫住了前面體力似乎永無止境的男人：「你有沒有覺得，這林子有些不對勁？」

月色晦暗不明，倒映在粼粼的水光里，竟有些虛晃而不真實的感覺，樓笙看著蜿蜒盤曲的河道，目色凝重了起來：「月亮的方位！」

「嗯。」他們沿著這條河走到現在，按理說起碼該跨過幾個山谷了，可遠處的山峰走勢卻沒什麼大的變化。他們先前只顧著走，都沒留意，直到月亮出來了，蕭翎才發覺不對靜，原本該是在西邊的月亮，卻出現在了東方——這意味著，他們現在走的方位是完全相反的，極有可能一直在轉圈！

樓笙四顧挑了河邊最高的一顆樹，一躍跳上枝頭。月光如水傾瀉而下，看著卻有種無法穿透的朦朧感，黑緞一般的河流蜿蜿蜒蜒，竟是呈現一個巧妙的蛇形，而河的對岸聳立著另一顆參天大樹，與他腳下的這一顆遙相呼應。

樓笙自嘲地搖了搖頭，輕巧地落回地面：「是陣法。」這麼顯而易見的陣法，竟然到現在才看出來，還真是辱沒了家門——機關術的壓箱密技，便是玄門陣法。

「可知是什麼陣？」蕭翎的身影隱沒在夜色里，聲音依舊平淡，夾雜著些劇烈運動後的喘息，很好地掩飾蓋住了話里試探和一雙緊蹙的秀眉。

龍淵攻城時，蕭翎曾設過一個小陣法，小孩子的把戲，沒什麼玄妙的，可當初龍珏破陣的方法卻是一劍夷為平地，實打實的蠻力。由此可見，這位痴迷武道的大皇子並不通此道！可眼前的這位……

樓笙不疑有他，如實回道：「有點像兩儀微塵陣，不過威力小了很多。」

「能破麼？」

「小意思。」樓笙隨手揀起一顆石子，閉眼按方位走過幾步，「北方壬癸水對子，休門對坎六玄武。休門，破！」飛石脫手而出，沒入水面之下，隨著一聲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四周的景緻瞬間豁然開朗了起來！

河流依然在，只是多了一個類似碼頭的渡口，腳下也憑空多出了一條路。

蕭翎仍在思索著什麼，樓笙卻不給他理清思緒的機會，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前面的山谷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