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手術刀在陸雲旭的指間翻轉，他從鎖骨到腹部劃了一刀，劃開了結實的肌肉，鮮血立刻從傷口涌了出來，這說明心臟依然在強有力的搏動著。他快速做了止血處理，用電鋸打開了胸骨，骨髓跟鮮血一同伴隨著電鋸的震動而飛濺出來。就像打開了一條河流的閘門，紅色的液體汩汩流出。護士遞過牽開器，陸雲旭將他的胸骨撐開，胸腔里的鮮血順著吸引器流走之後，強而有力的跳動著的心臟便呈現在面前，但眼前的景象著實令人震驚！

五根指骨樣的東西插入了胸腔，已經撕碎心包，不，更準確的說，那隻骷髏的手原本就是要捏爆這顆年輕的心臟，只不過在最後關頭被人齊生生的切斷了，留下了現在這個堪稱心臟外科手術史上最壯麗的畫面。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大大的疑問，一隻骷髏的手何以會傷人？又是怎樣鋒利的武器才能像切黃瓜一樣齊整的切斷人的骨頭？如果真有這樣的武器，那將是他們醫生的福音。試想用一把鋒利的手術刀，齊整的切開胸骨，那真是一件優雅的事情，再也不會出現現在這種骨屑和骨髓齊飛，體液共鮮血一色的屠宰場場面。

這些凌亂的思緒只在陸雲旭腦海中一閃而過。「今天咱們真的是大開眼界了。」他說了一句話調節氣氛，但顯然效果不佳，每個人的臉上都表情凝重。

儘管兇器觸目驚心，但夜暉很幸運，這隻手完美的避開了心臟和重要動脈。不，也許並不是那麼完美，那根小指骨插入了左心室，鮮血正是從那裡湧出來的。輸血已經開始，陸雲旭扭頭看了一下監控儀上的血壓，血壓依然很低，新鮮的血液正在這個傷口中不斷流出。他必須儘快縫合這個傷口，否則輸再多的血液都是白搭。

陸雲旭小心的清理了其他四根指骨，指骨在金屬盤裡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這是貨真價實的指骨，並不是什麼科幻中的高科技武器。他準備好縫合工具，拔出了最後一根指骨，鮮血立刻從傷口中噴涌而出，賤得陸雲旭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多餘的血液滴滴答答得順著手術台低落到地上。年輕的心臟就像一眼活潑的噴泉，肆意的揮灑著紅色的液體。

"用纖顫器，讓心臟停搏！"

心臟失去了自己的節律，在原地掙扎著蠕動起來。陸雲旭抓住了這個空當，快速將傷口縫合，這是一個爭分奪秒的過程。心臟發生纖維性顫抖，便不再向大腦供血，超過四分鐘，腦部就會因為供血不足受到傷害。陸雲旭僅僅用了73秒就縫合了傷口。除顫之後，他用手輕柔的碰了一下那顆心臟，它很快的恢復了節律，強有力的搏動起來。他喜歡這樣「怦然心動」的感覺，在一次激烈的戰鬥之後，這是勝利的信號。他又處理了其他的傷口，一一檢查過沒有出血點，開始關閉胸腔。

這是一台簡單而完美的手術，唯一讓他有些擔憂的是那顆紅色的心臟上纏繞著一些灰暗的紋路，像一張不規則的網將心臟包裹著，他又找不出原因所在，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心臟上長了很特別的雲紋胎記。

關閉胸腔之後，他又檢查了一下夜暉身上的其他傷口，一一做了處理，最嚴重的一處外傷在腿部，大腿肌肉被撕裂了一塊，鮮血淋漓。因為沒有傷到骨骼，不需要骨科醫生接手，陸雲旭一併將傷口做了消毒處理之後，進行了縫合。做完這一切，他看了一下表，分針剛剛越過凌晨2：05，這台手術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他將染血的口罩和白大褂脫下來，放進裝醫療垃圾的袋子里，最後看一眼夜暉健康而年輕的身體，不日，這具身體就會再度煥發出活力。生命是一個神奇的東西，生與死只在一線之間，它既脆弱又強悍，有時它會猝然倒下，有時它又會從苦難中堅強的站起來。

陸雲旭享受著手術之後的心滿意足，推開門走出手術室，扶著牆站了兩秒鐘，讓麻木的腿部休息片刻，超過預期的工作時間，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了，身上的衣衫也已被汗水濕透。他鼓起腮幫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每當這個時候，他臉上就會顯出孩子一般純凈的滿足感。從容不迫是從來不存在的，舉重若輕是日積月累修鍊的結果，每一場勝利都來之不易。當你和死神戰鬥的時候，必須保存百分之一百二的警覺，人會犯錯，會失誤，但死神從來不會。

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之前跟在夜暉身邊的那一男一女正在對面看著他，兩人眼中最後一絲希望已經破滅，絕望在肆意蔓延，他很快明白了原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鮮血染紅的衣服。他穿著一件純白色的T恤，外面罩著一件淺薄荷綠色的輕薄長衫，一身春意，此刻這兩件衣服上都被噴濺的血漬浸染了，就像盛開著大朵的鮮花。他胸口掛著一條長鏈，上面有一個銀色的十字架掛飾，上面也落下了一滴血珠。他很小心翼翼的將血珠擦拭掉，但一抹深色的痕跡卻怎麼也擦不掉。

「夜暉他……」女子走上前來，膽戰心驚的確證一個無可挽回的噩耗。但讓陸雲旭意外的是她都很好的剋制了自己的悲傷，沒有崩潰。　

陸雲旭露出溫和的笑容，向她伸出手去，"恭喜你們，手術很成功，他很快就會恢復健康了。"

女子表情放鬆了一點，卻並沒有那種劫後重生的喜悅，甚至依然憂心忡忡，很平靜的說，「謝謝您，醫生。」

陸雲旭感覺自己的高興有那麼點不合時宜。

男子走了過來，直接掏出證件來，「金閱。我現在要把你從他身體里取出來的東西帶走。」

那是一張警員證，懸案調查科科長的頭銜也並沒有引起陸雲旭的重視，倒是男人那張嚴肅認真的古板臉，給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陸雲旭還因為進手術室之前，他說過的那句「找個經驗豐富一點的醫生」耿耿於懷，不太想搭理他，疲憊的指了指手術室，「留作呈堂證物是吧？你隨意。」他徑直走向洗手間，在他身後，夜暉躺在護理床上已經被推了出來，床上重新換了床單，不再顯得那麼狼藉了。

「他真的是你們所說的資深外心臟科專家？」陸雲旭聽到金閱在他身後用壓低的聲音問了一句，越發討厭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