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流從燒壞的燈管里穿過，發出詭異的「滋滋」聲，某種爬蟲的振翅聲摻雜進去，隱匿在高處被風吹動的窗簾後，末了把這一切放在陰森昏暗的狹小機房內，再略加腦補——

寧澤林覺得自己不敢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不然整個屋子裡除了他們到處都是人。

「問你個問題啊。」

安明翌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內心慌的一批：

「你恐高嗎？」

「啥玩意兒？」

某人瞧著逐漸黑下去的電腦熒幕，忽然意識到，自己擠出並不富裕的且寶貴的學習時間換來的東西，就在剛剛全打了水漂。

對著黑暗中安明翌那張看不清表情的臉，寧澤林突然沒那麼害怕，下意識朝他躲了躲。

下一秒，他就後悔了。

「我%#%##*快放老子下來！」

安明翌仗著自己臂力好力氣大，架起寧澤林的胳膊把人舉起來遞到窗戶那邊：

「快，快用你那智慧的雙眼看看，那小破窗能打開不？」

「你他娘的先放我下來！」

本來就怕癢的寧澤林一邊口吐芬芳一邊忍笑，一邊試圖掙扎著從安明翌手裡逃出來，不知道踹到了哪裡，只聽身後的人悶哼一聲，忽然仰面歪倒——

「嘶——」

他揉了揉額頭，轉身剛想看看這傻大個怎麼樣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按在地上扯開了襯衫。

什麼情況？

三天不打，你是要把你好哥們當老婆用？

寧澤林忍不了，下意識不是要推開對方，而是翻身壓在安明翌上方，迅速扣好扣子，伸手試圖擋在身前。

「……不對勁兒。」

安明翌沒意識到兩人奇怪的姿勢，扯了扯領口，露出一小截略微蒼白的脖頸。

熱潮來的毫無預兆。

作為一個自製力不太好的alpha，他一直極力勸服自己別對發小動手，理智仍然佔據上風。

寧澤林是個不折不扣的O，最喜歡死要面子活受罪，去年分化的時候他還故意躲著自己怕出醜，結果今天丟臉的反倒是自己。

一隻冰涼的手搭在自己額頭試體溫，安明翌嚇得迅速揮手逃開。

某些破碎的記憶片段還在，他從小就一直怕黑，據醫生說是患了什麼亂七八糟恐懼症，輕微的那種。放任不管可能會有加重的趨勢。

「我敲下手這麼狠？」

安明翌揮的那一掌不偏不倚正中他鼻樑，寧澤林一吃痛，雙手被緊緊攥住。

「……你沒聞到什麼嗎？」

濃郁的水果味兒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就像是一大桶潑在地上的橙汁，又像是某種特殊的香水。

「什麼味兒？」

寧澤林站起來，冷不丁被那股橙子的味道裹進去，有些站不住腳，步子軟的像是宿醉的酒鬼。

「等等等等！放…放…你壓到我頭髮了！」

安明翌一個前傾，把人按在地板上，路過巡查的兩個門衛大叔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閑聊路過，直到人走遠，他才放開某個急得微微喘氣的傢伙。

「你晚飯喝了幾罐奶？這麼重的味兒？」

身上的人伏在自己後頸附近用力嗅了嗅，開始胡言亂語，寧澤林這才開始慌了。

論體力，他遠遠比不上這個二貨。論智力，現在的情況根本派不上用場。

一陣陣熱流從胸腹處緩緩向外涌動，一張嘴，以往那些不雅的字詞化成了軟膩的拒絕：

「別……」

他感到有一隻大型哈士奇在抱著自己撒嬌，只不過咬是真咬，手腳也不安分。

安明翌迷迷糊糊朝他的腰伸出手，腦袋上一聲悶響，立刻暈過去不省人事。

寧澤林險些把純潔的革命友誼進一步深化，長舒一口氣扔掉木板，緩過神來，急忙蹲下查看他頭上的傷。

呼嚕聲猝不及防闖進耳朵。

「這樣都能睡著？？」

門外有人竊竊私語，似乎是巡查那兩位，聽到動靜折返了回來。

瞧了一眼身後勉強放得下人的櫃子，他用力把安明翌拖進去，恍惚間有種犯罪分子本人正在作案的錯覺。

「老吳老劉！」

寧澤林用力拍門，終於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渾身的燥熱正一點點褪去。

之後的事情他一概不知。據說那天前來取測試卷的beta女老師以為機房進了賊，一開櫃子，掉出來個大活人，安明翌揉揉眼露出標誌性的咧嘴傻笑。

再然後，他安安穩穩在學校待著，某個倒霉蛋卻因為嚇到了校長夫人，被罰回家好好反省。

「倒霉蛋」完全不介意，對於可以回家好好（吃）休（睡）息（玩）這件事反倒有點兒高興。唯獨寧澤林過意不去，這天夜裡特意買了幾罐附近超市裡最貴的酒，偷偷塞進外賣裡帶到了宿舍。

再然後，他因為一時激動，打翻了熬夜用的咖啡，狹小的宿舍里又斷了水，只能在搶救完手機的前提下躲進被窩，提前進入睡眠。

熟悉的橙汁味兒從門縫外鑽進來，寧澤林從上鋪一個鯉魚打挺裹好被子站起來，靠著牆抬腳撥開門——

「喲？就你一個？」

安明翌看上去心情很好，一路蹦噠著拿出五六串糖葫蘆，忽略掉頭上的繃帶，臉上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笑容。

是獨屬於十八歲男孩的活力和陽光。

三秒鐘之後，他抬眼意味深長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從臉緩緩朝下挪動，停在腰部以下大腿以上。

「……看什麼看？你自己也有。」

「給。」

面前的人嘴裡叼著一塊紅透了的山楂果，遞給自己一個長條狀的紙包：

「發了工資，沒什麼好買的，就帶了點兒零嘴消食下飯。要不要來份便當？」

「工資？」

談話牛頭不對馬嘴，腰間薄被正緩緩滑落，安明翌咳了一聲剛想轉頭，轉念一想——

都是大男人怕什麼？

「你小子能耐了，準備從良不當小混混了？」

「你爸爸我看著像是小混混嗎？」

他把便當連帶著包裝朝上鋪一扔，坐在獨屬於自己的下鋪躺好，掏出手機開始刷各種軟體。

忍了許久，寧澤林在他刷視頻第N次偷偷笑出聲的時候，冷不丁把空餐盒扔下來，隨後緊接著扔下一句：

「能不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