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睡了，都醒醒，有好事跟你們講。」

「吵什麼吵？」

寧澤林帶著起床氣站起來，滿頭軟毛亂成一團，課桌上半杯涼茶被震起一層層波紋。

安明翌抱著個大紙箱，朝桌上一放，掏出鑰匙劃開膠帶封口——

「一人一個。」

「等等還有我——」

徐北吐掉嘴裡叼著的小塑料棍，那股甜味還在，他迫不及待湊過去，手裡僅僅多了個巴掌大的奶布丁。

「給我這個幹嘛？」

「管那麼多幹嘛？這可是最貴的一瓶飲料。你不要？給我了？」

寧澤林臉頰微紅，拿連帽衫蓋住自己的腦袋，扭了個頭準備繼續趴著會周公。

整個班裡人手一瓶冰鎮礦泉水，安明翌照舊屁顛屁顛黏在班代身邊，一會兒噓寒問暖，一會兒端茶遞水。

吐了吐舌頭，徐北暗暗感慨：

見過恭維的，沒見過像公公伺候皇帝那樣恭維的。安明翌這小子怕是被寧澤林吸了魂，人家皺一皺眉，他就要緊張整整一天。

陽光透過窗外枝葉間的縫隙打在課桌上，有些刺眼，寧澤林不想再理某隻神煩的大型犬，拿課本蓋住臉陷入沉思。

他想到了他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那就不好意思了，晚上七點我再來接明翌，他有點兒感冒，來之前吃過午飯了，喝點兒熱水把藥餵了就好。」

寧媽媽比了個OK的手勢，一邊搓了搓安包子的包子臉，一邊送人出了門。

「你是誰啊？」

六歲的寧澤林抱著自己的毛絨玩具，露出好奇又警惕的眼神，活像一隻眯著眼睛的貓。

安明翌默默退遠。

寧澤林忽然覺得好玩，靠近他嗅了嗅，撩起一撮頭髮。

安明翌直接躲到了櫃子後面。

「媽！這怎麼是個丫頭片子？？」

「我不是女孩子……」

安明翌從櫃子後面探頭出來，神情怯懦又無辜，腦後一個小辮子，碎發從耳側垂下來。

「我見過她！」

「瞎說什麼呢？臭小子，看你把弟弟嚇的。」

弟弟？

寧澤林頭頂緩緩冒出個問號，瞧著自家母上在廚房忙活著打掃整理，轉身果斷關上了卧室的門。

「嗚嗚嗚嗚……」

安明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小聲嗚咽起來。寧澤林越哄他就哭得越凶，大有你不開門我就拿眼淚淹了你家的架勢。

時間回到現在，寧澤林甩了甩腦袋，悄悄挪開擋在臉上的課本，正巧對上安明翌那雙彎彎的眼睛。

裡面是自己的影子。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那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軟妹子」，和面前這個人聯繫起來。

「看什麼？終於發現我的逆天顏值了是嗎？」

「你少自戀。」

寧澤林換了個方向繼續趴著，教室實在是熱的厲害，居然覺得那臭小子有點兒好看。

因為是周五，照慣例學校會提前一節課放學，下課鈴一響，某人就迅速衝出教室要離開，走之前還不忘朝後排班代的位置拋了個wink。

「呼……」

寧澤林長舒一口氣，打算出門去超市屯點兒貨，剛剛拿起錢包，對著遠處安明翌的背影改變了主意。

「真的要跟蹤啊？」

「你特喵的小聲點兒。」

徐北立刻捂緊嘴巴，接過身旁的檸檬水，吸管差點兒戳進寧澤林鼻孔里。

「他怎麼去人家單元樓里了？」

「現在進了電梯。」

「做家教的？」

寧澤林翻了個白眼：

「哪家人敢請他當家教？」

「也對哦。」

「……好好說話別賣萌。」

兩人在大花壇里蹲著聊的開心，甚至開了幾局遊戲邊嗑瓜子邊玩，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安明翌才背著書包從小區出來。

「來了來了！」

「我當然知道！你一個輔助跑什麼跑？WOC快奶我快奶我……」

寧澤林瞧著熒幕上的復活倒計時，這才轉過頭：

「你剛剛說什麼？」

「……」

徐北面無表情指了指遠處某個背影：

「跑了。」

「還不快追！」

安明翌打了個噴嚏，總覺得身後有人，一回頭不過只是空蕩盪的街道，偶爾有野貓野狗從垃圾桶經過。

他抬起手腕瞧了一眼表，剛剛過了八點鐘，揉揉眼睛轉身進了小賣鋪。

「這傢伙吃錯藥了？買那麼多作業本？」

「噓……」

寧澤林豎起食指，示意他小聲點兒：

「你朝三樓瞧一眼。」

徐北嚼著麵包，左手一根裂了口的烤腸，右手一瓶可樂，稍不留神就只剩下個竹籤子。

「喂！」

「%#*##你聽。」

他含混著指向第三層樓最靠外的窗戶，裡面似乎是個輔導班，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某人一本正經的聲音：

「離模擬考只剩不到兩個月，你連譜子都背不下來？」

「都是高中生你橫什麼橫？」

「好了都閉嘴！」

聽聲音，喝止學生的似乎是個老人。

「聽你們安老師的，今晚一個個彈給他聽。合格的可以提前回家，誰有意見？」

那人嗓門很大，樓下有人忍不住抬頭看，然後繼續趕路。

寧澤林當場傻在原地。

印象里，這小子似乎是個音痴，別說彈鋼琴，能把兩隻老虎唱出百鳥朝鳳的調調，絕對不是一般人。

吵鬧聲忽然停止，琴鍵上多了雙十指纖長的手，安明翌閉上眼睛，憑感覺按下去。

「這怕是個假的安明翌……」

樓下兩個人影呆愣著聽完了全曲，那種悠揚又帶點憂鬱的旋律久久盤旋揮之不去。

一曲已畢，安明翌忽然睜開眼，節奏從緩慢到激昂，瞬間變換，手速快到驚人。

徐北忍不住仰著頭感嘆，後腦勺挨了寧澤林一掌，不輕不重。

「看到沒，這小子藏的夠深。說不定還是哪家財團流落在外的小少爺，到平民學校就為了體驗生活加加技能點，我們從小就認識，居然不知道他還會彈鋼琴。」

寧澤林拿肘部撞了撞悶悶不樂的某人，發現他不太高興，低頭小聲問道：

「怎麼了？沒飽？」

徐北不出聲，再抬頭又是那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兒：

「我爸剛剛給我發了個簡訊。」

「簡訊？又給你報了個輔導班?」

「他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