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寧澤林在校門口碰到了正在嚼早餐餅的徐北，對方看上去容光煥發，一掃往日柔弱可欺的畫風，居然沖他露了個笑臉。

接過他手裡的豆漿，寧澤林忍不住問：

「今天周末，來不來自習室？」

「不了。」

徐北和送自己來學校的墨鏡男道別，高興的像只撒歡亂跳的兔子：

「我爸說要去K市那裡完成今年的考察學習，帶我們三個一起，還想問問安明翌那小子願不願意跟著。」

「他就算了吧。」

寧澤林撇嘴，朝後看了遠處正在停車的墨鏡男，忽然八卦道：

「那是誰？該不會是你家昨晚來的那個？」

「對。」

那人似乎也是學校里的老師，補課的學生經過紛紛打招呼，男人一摘墨鏡，赫然是周齡的臉。

「周老師？？」

「對啊。」

瞎猜腦補猜中了答案還成了真，不僅是寧澤林，連身後偷聽的安明翌也差點一口口水噎住自己。

「他來這兒教書是為了方便照顧我和我爸。而且……」

徐北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萬里無雲，空氣帶著清晨獨有的涼意。

「等我當了哥哥，或許我爸要提前退休離職，他腿不好，站久了太難受。」

「也對……嗯！？」

信息量一時加大，寧澤林擅長分析題目的大腦卻瞬間當機瞬間開機，等反應過來，安明翌早就挪到了自己身後：

「看什麼？他有我好看嗎？」

「你大爺！走路不出聲？」

手裡的半杯豆漿易了主，安明翌咂咂嘴：

「我可都聽到了，據說K市那裡景區還挺不錯的，你快瞧旅館評價……」

「不你不想。」

寧澤林一臉正經，剛從震驚中脫離，緊跟著徐北走遠去了大教室自習。

「嘁，真難喝。」

安明翌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剛想隨手扔進花壇，想到某個愛教訓人的啰嗦鬼，轉身乖乖丟進垃圾桶。

整個上午，寧澤林全程心不在焉。平時習慣了某個煩人精，一旦他不在，自己居然連分析都亂了思路。

教室里癱著的男男女女豎起耳朵，午餐鈴一響，集體朝食堂的方向衝過去。

徐北不慌不忙，慢悠悠從門外進來，遞給他兩份便當：

「那墨鏡男請的，有小安子一份。下午車就要走了，這次算是代表我們學校整個高三的人，確定不去？」

想到安明翌穿著校服一本正經跟人打招呼客套的樣子，寧澤林打了個寒顫，揮手拒絕：

「豈敢豈敢……讓他去裝好學生？我們學校雖然破，面子還是得注意點兒。」

「你又嫌棄我！」

安明翌像幽靈一樣從他身後冒出頭來，腦殼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於是站起來試圖拿身高壓制對方。

「所以……你還去嗎？」

徐北指了指抱著頭氣鼓鼓的某人。

「去！」「不去。」

氣氛忽然沉默，寧澤林受不了他向自己耍賴的樣子，只能連聲嘆氣：

「除非你聽話，或許我考慮考慮會答應。」

「一言為定！誰說謊誰是小——我的便當！！」

對著地上那坨沾了灰塵，又被踩幾腳的不明物體，安明翌後悔自己為什麼一抽風非要拍桌子。

火車站內。

徐慕海刻意躲開家裡的跟屁蟲，一個人騎著腳踏車排隊取票，午飯過了十幾分鐘，就又餓得厲害，才想起來自己現在不僅僅是一個人。

大廳里的柱子被磨出了鏡面效果，上面可以看到不少人憔悴忙碌的樣子，也包括他自己。

就像當年，他抱著熟睡的徐北，迫不及待遠離，陷入無休止的自我折磨。

取出濕紙巾，徐慕海擦了擦眼鏡，整理好心情，對窗口服務員露出個得體的笑。

他長相併不差，彎起眼睛來有種七八十年代舊海報上歌手的感覺，就像誰家不諳世事的叛逆公子哥，被時間磨平稜角，慢慢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周齡坐在辦公室里，高興的像個考了一百分的孩子，大包小包把自己所有東西扛去了徐慕海那兒，給其他正在抽空閑聊的老師每人送了顆糖。

「不了不了，我牙疼。周老師，徐主任下午要走，你不去送送？」

「啥？」

「他沒告訴你？」

周齡直接被嚇出了方言：

「下午？？」

某人毫無預兆的打了個寒顫，徐北就在不遠處，手裡的礦泉水慢慢解凍，他抬頭對著太陽皺起眉頭，一轉身，看到人群中徐慕海捂著腹部蹲了下來。

「不用拉我……馬上就好了。」

「爸你等等，我去打電話！」

徐北掏出手機一看，電量僅剩下百分之一，瞬間黑了臉。

電話亭附近車來車往，有的小商販推著車叫賣，周齡接通電話，嗓門直接高了好幾個度：

「徐……是你啊，你爸爸在附近嗎？」

電話另一端陷入沉默，過了許久，徐北小聲喊了句：

爸爸。

周齡當場就老淚縱橫，恨不得立馬順著電話線過去抱緊那父子倆：

「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爸有點兒不舒服，在火車站……」

雜音刺的人耳朵生疼。廣播喇叭正在試音，屏蔽了全校的信號，周齡摔了懷裡的糖罐子迅速衝下樓。

自習室內。

寧澤林有一下沒一下拿手裡的筆去戳鄰座的人，這兒是全校唯一一處開空調不限時的地方。大部分人抱著書陸續離開，只剩下他們躲在上風口乘涼。

安明翌正在做夢，遍地都是鋼琴鍵，一腳踩上去響聲震耳欲聾，頭頂懸著巨石，搖搖欲墜，掛在正上方。

「明翌。」

有人在叫自己，既熟悉又陌生。夢境里光線越來越暗，像是誰偷偷鎖上門關了燈。

強烈的恐懼感蔓延全身，他猛地從課桌上抬起頭，恰好撞上寧澤林的下巴。

「嘶……」

他一臉無辜瞧著準備朝自己臉上畫畫的某隻手，順道一路抓緊寧澤林的肩膀。

「怎麼？」

安明翌不說話，忽然抱緊了面前的人，意外的沒有被推開。

他閉著眼睛，驚魂未定，直到順過氣來，這才放開懷裡的寧澤林，難得擺出一副正經的表情：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