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洗手間外。

徐慕海還窩在一邊休息，睡得不太安穩，徐北一直放心不下，半張教案都沒寫完，眼睛根本離不開卧鋪的床。

「你說，他怎麼甩開周老師帶著徐主任來的？」

「哪兒是甩開的？」

安明翌一邊八卦，一邊不忘把手上的水甩在寧澤林臉上，繞著洗手池逃過一巴掌：

「他那通電話剛打完，徐主任就原地滿血復活，一點兒事都沒有，帶著兒子直接去了候車室。接下來就是咱們一班三巨頭會面，之後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

寧澤林打不著他，放下手仔細一想：

他們徐家三口還不算特別和睦，徐慕海能狠下心一個人帶兒子這麼久，不可能這麼快就原諒周老師。

一想到風中凌亂焦急不已的周齡，寧澤林在心底給他點了根蠟。

追妻火葬場，果真要不得。

徐北一行人走的急，周齡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Z市將近一個小時，按高鐵的速度，想追到同一個地方或許不需要太長時間，問題在於他自己。

徐慕海還沒有完全接納他，解釋沒有用。這個時候刻意接近，怕是只能起到反效果。

電話鈴響的毫無預兆，聽筒那一端，校長就模擬考的事情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周齡左耳進右耳出，敷衍著答應，對著進站口眯起眼睛。

是我的，跑不掉。

徐慕海迷迷糊糊睜開眼，身上多了層薄被。行李倒是完完整整一件也沒缺，三個隨行的小屁孩兒不見人影，只留下桌子上摞成山的瓜子殼。

枕邊似乎有什麼東西，他還沒仔細瞧，就被人奪下來：

「這是借來縫衣服用的……爸你要是哪裡不舒服就叫我，電量滿了，給你——」

徐北放下老人機，迅速朝餐車的方向逃開，生怕別人看到自己在搗鼓針線盒。

從他剛滿月那天起，徐慕海包攬了父子兩人一年四季所有的衣服。大部分都靠自己裁剪縫補，每次過冬過年，徐北都是整個院兒里裹得最厚的那一個。

他還記得某一年剛入冬，家裡的被子換了新棉絮，自己去洗手間擦了擦臉降溫，一回來，發現徐北把自己困在被套里死活出不來。

於是徐慕海不厚道的錄了個視頻，直到現在換了七八個手機，還一直轉存在文件夾最隱蔽的位置。

火車停在了某個站點。三個孩子從車廂口走過來，皺著眉頭邊走邊抱怨煙味兒嗆人，其中個頭最高的安明翌站上座位，把高處的飲料取了下來：

「打牌嗎？」

「開黑嗎？」

「刷劇嗎？」

三人不約而同掏出手機，齊聲開口，每個人意見都不一樣。

「我來教你們。」

徐慕海突然也想湊熱鬧摻和進去，他想起許多年前，自己約上周齡一同去大學報道，兩人擠在綠皮火車裡熱的要命，於是抽出幹糧袋子上的綁繩，玩翻花兒玩了一路。

後果就是，兩人在下車時弄丟了所有食物，餓著肚子根本找不到小攤。

「爸你說什麼呢，好好休息，我們只是放鬆放鬆，待會兒就去找地方做題。」

徐北說著就要扶他回去，徐慕海一時想捉弄他，抬手迅速抽走了兒子衣服上的裝飾物，拆開取走繩子，和一堆十七八歲的小年輕坐在床邊回憶過去。

聽著自己的黑歷史被親爹一件件抖摟出去，徐北鑽回自己的床鋪把頭埋進被子，臉上看不見的地方，是生無可戀的表情。

那個年代和現在相比，簡直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他還記得，周齡父母管兒子管的嚴，他們只有周五才可以湊在一起，一般都是半個小時解決作業，吊扇開到最大，一人一瓶老汽水拿著遊戲手柄玩到天黑。

造化弄人，他們都沒想到，現在會是這樣一種尷尬的關係。

「你們周老師小時候打遊戲特別爛，全靠我撐到最後。人家女學生跳皮筋，他也非要摻和進去，結果繩子全都打了結，摔倒了起都起不來。」

說著說著，徐慕海忍不住勾起嘴角，那次他摔傷了腿，還是自己把人背回去擦了藥。之後連續半個月，周齡耍賴不肯自己走，兩人就這麼形意不離下去直到畢業。

「你笑什麼？你自己也是遊戲渣。每次翻你戰績表，都得心疼你隊友。」

「上次高校聯賽，是誰起了個那麼獵奇的名字還賣隊友零杠十？」

「所以是我存的劇不好看嘛?」

「得了吧。」「得了吧……」

安寧二人組拍了拍徐北的肩，都是一副瞭然的表情，開口十分默契：

「我們呢，對這個不怎麼感興趣。還有那不叫刷劇那叫追番，你個假肥宅。」

四個人各忙各的，徐慕海忙著編寫下次考試的試卷，偶爾抬頭看看窗外，心底的陰鬱一掃而光。

他低頭瞧了瞧自己還算平坦的腹部，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隔壁車廂內。

「對6。」

「對K。」

安明翌好不容易拿到了幾張好牌，遲遲不肯打出來，搖頭晃腦露出極其欠揍的表情，將手裡的東西朝小凳子上一拍：

「雙王帶四個一！」

「……」

「噗……」

路過的小丫頭忍不住捂嘴，被媽媽道了歉抱走。

「她笑什麼？」

寧澤林是個沒什麼幽默感的人，笑點更是謎一樣的低。這會兒已經直不起腰趴在了自己床鋪上。

「哈哈哈哈……」

安明翌一臉黑線，聽到徐北說了這麼一句：

「狗子和主人總要先瘋一個。」

「啥？」

安明翌撓頭，直到徐北走遠了，才知道他們兩個同時被狠狠嘲諷了一頓。

到站的時候，K市正在下豪雨。他們一行四個人躲在出站口小販的傘下面不肯出來，直到雨勢緩和，一輛計程車停在他們面前。

周齡被淋了一身水，眼睛在看到徐慕海的那一瞬間亮起來。

「你不是被學校叫去開會了嗎？追過來不怕處分？」

「難道我就不能請假？躲著我，很好玩？」

徐北捂著腦袋從廁所一路狂奔跑回來，看到自家那兩位越貼越近，走過去默默站在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