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外人來人往，不少小孩兒跟著家長出來散步，老一輩的扎堆跳廣場舞，人群外衝進來一個醉醺醺的年輕人，手裡還牽著條哈士奇。

領舞大媽疑惑著歪頭，那一人一狗也歪頭看著她。寧澤林在人群外焦急尋找，沒注意到這邊有什麼動靜。

安明翌打了個飽嗝，和瑟瑟發抖的椰子對視一眼，抱起它狠狠吸了一口，甩手一扔，和著魔性的背景音樂踩點兒跳起了舞。

「那邊怎麼那麼多人？在看什麼？」

穀梁舔掉嘴角的奶油，仰頭看著身後的人，眼神裡帶著好奇。

徐北突然被萌到，捂心口緩了緩，這才拍拍他的肩：

「我去看看。」

噴泉中央關了水，大部分人停下不再跳舞開始圍觀，安明翌越跳越上頭，幹脆扯著嗓子唱了出來：

「金風玉露相逢晚～～」

這一句尾音七轉八折，竟然在調上。寧澤林聽到他的聲音，好不容易擠進來瞧一眼，安明翌迷迷糊糊看到了熟悉的人，就像椰子看到了捲紙盒子，瞪大眼睛，興奮度瞬間飆升至最高。

「銀盤斜偎烏雲漫～～」

這一句更是過分，不僅跑了調，音量也大到離譜，趕在下一句出口之前，寧澤林及時阻止他繼續唱下去，一隻手牽著縮成團的狗子，一隻手抱著他的腰朝人群外拉。

「喲，是你啊？」

安明翌醉眼迷離，一旁的徐北還在看戲，從口袋掏出手機拍下了全程。

「噗……」

正在舔冰淇淋的穀梁忍不住笑出聲，眉眼彎彎，是恰到好處的弧度。

他比徐北矮一點，但並不抗拒徐北摸自己腦袋的行為。放在之前的那個學校，別人巴不得遠離自己，天天不受人待見。

「不走……打死也不走……」

一人一狗卯足了勁兒拖在身後，成功點燃寧澤林的怒火，奈何圍觀的人太多不好發做，他只能把怒氣咽回去，微笑著蹲下面對他，嘴角越彎，眼神就越可怕。

「你剛剛說什麼？再重複一遍。」

寧澤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本練習冊，作勢要撕，剛剛扯破一點，就被安明翌搶回去緊緊護住。

椰子乖乖蹲好，垂著腦袋，眼睛卻時不時瞟一眼自己的主人。

褲腳被人攥緊握在手中，寧澤林用力把人扛起來，趔趄幾步衝出人群，恨不得找個坑就地把自己埋進去。

出租屋內。

安明翌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寵物貓相繼圍上來，嗅了嗅要拿爪子撓人，發現沒反應，搖搖尾巴離開。

「你再不醒，我就澆水了。」

寧澤林提著水壺威脅他，蹲下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臉，還是沒反應，又聽了聽心跳。

對著他那張還算好看的臉，寧澤林眼一閉心一橫，對準嘴唇開始人工呼吸，直到地板上的人紅了耳朵，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我去你大爺！起來！」

「……」

安明翌繼續裝死，試圖死皮賴臉矇混過關。椰子湊過來聞了聞自己的頭，仰起腦袋看向自己的主人：

「不起來是吧？」

寧澤林打了個響指，椰子像是收到了神秘信號，抬起一條腿準備就地解決，安明翌這才迅速從地上爬起來：

「你想幹嘛？」

「揍你。」

「給個理由！」

對著他滿臉委屈加不解的表情，寧澤林活動活動手腕，捏緊拳頭：

「打你就是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嘴上逞能的某人，最終還是敗在安明翌的蠻力下，被人按在沙發上盯了十幾秒，兩人四目相對，你一句我一句開始鬥嘴：

「下去。」

「我偏不下去，你能拿我怎樣？」

「我能非禮你你信嗎？」

「你非禮一個試試？」

安明翌挑眉，有些半醒半醉，仗著自己力氣大個子高欺身靠近，面前這張臉無端放大，寧澤林想順手抓起靠枕擋臉，卻把一旁正在睡覺的長毛貓撈了過來。

臉上溫熱的觸感還在，像做夢一樣，安明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情大好。

「……滿意了吧？」

面前的人不出聲，寧澤林挪開手裡的大毛團，原來他已經打開門朝卧室走過去，鼓搗了半天，自己拿了條薄毯子坐回沙發上：

「都收拾好了。騰點兒地，今晚我睡這裡。」

「算你識相。」

不知道什麼時候，寧澤林睜開眼，陰雨連綿的天氣難免令人壓抑，渾身上下有種難以形容的悶熱感。

「出來！」

他尋聲望去，發現四周並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寧澤林抬手，下意識想找找自己的眼鏡，骨節分明的十指變成了爪子。

什麼鬼？

不遠處是一面落地穿衣鏡，他邁開四條腿跌跌撞撞爬過去，瞧了一眼，裡面是一隻毛髮稀疏的老狗，後腿隱隱約約向外拐著，難怪走路時會疼痛難忍。

「嗚嗚嗚……」

對面是一棟小洋樓，窗戶半開半掩，不斷有花瓶杯子被人扔出來，玻璃被砸碎，有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孩兒趴在窗檯看過來，腦後一根小辮，臉上兩道淚痕。

安明翌？

他費力站起來，喊了一聲，嗓子里嗚嗚咽咽蹦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雖然聽說過安家那對父母不太負責任，總喜歡吵架甚至家暴，但這種場面自己還是第一次見。

「過來！」

有個男人推開門，粗暴地把趴在窗檯透氣的安明翌拖下地。

「帶著你兒子趕快滾。」

寧澤林清楚自己是在做夢，用力咬了一口舌頭，發出嘶啞的嗚咽聲。

有人踏著樓梯上來，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他拚命朝鏡子後躲，還是被提起後頸抓丟出窗外。

「給我出去。」

從高空墜落的失重感讓人清醒，寧澤林頓時被嚇得魂不附體，立刻從床上坐起來——

還好只是個夢，也只能是個夢。

「怎麼了怎麼了？」

安明翌頂著一腦袋亂毛衝進來，嘴裡還叼著牙刷，下巴上的胡茬開始冒頭，掛著泡沫。

「啊？」

寧澤林突然抱緊他，鼻頭一陣酸，四周的橙子味兒瞬間散開。

「你餓了是嗎？我這就去做早飯——」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