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還不醒？」

熟睡的少年頭髮蓬鬆，儘管婁硯睡覺很規矩，連挪動都極少，但還是有那麼一些髮絲不顧主人意願偏離了它原本的位置，將一雙好看的眼睛半遮起來，連既長且翹的睫毛也變得若隱若現，他皮膚好，人也白凈，窗外溫潤的雪光透進來，將本就柔軟的人襯得更加柔軟。

看著這幅模樣的婁硯，商殷不自知的伸出手，在那雙好看的臉上輕捏了捏，等到被一爪子拍開才驀地反應過來，他好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彼時婁硯還有些迷糊，睜開的眼裡帶著一層朦朦朧朧的水光，視線似乎沒個落點，就那麼浮在半空，然後緩慢的，緩慢的，移到商殷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商殷覺得眼前的少年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幹什麼？」婁硯半撐著坐起來，一隻手揉了揉有些澀的眼睛，甩了兩下頭，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過從前的人和事了，戰事剛結束的時候會夢到，不過無一例外，閉眼就是廝殺，救了這個倒了那個，一地的血跡殘肢，還有面前這人差點魂飛魄散的模樣，實在稱不上好，所以他問人要了兩隻伯奇鳥，據說能食人之夢，養了個把月以後，不論好的壞的，什麼都沒再夢到過，再後來……偶爾會有一點夢的影子，卻讓人抓也抓不住，飄忽得連是不是真有過夢境也不敢確定，更別說看清，回溯，或是記住，昨晚的夢……讓他差點不願再醒過來，那些年少輕狂的時候，那些還在或已不在並且再也回不來的人……。

「想什麼？」

一張大手在眼前晃過，婁硯終於回過神來，掀開被子下床，道：「沒想什麼，我是不是起晚了？」

「還好。」見婁硯不想多說，商殷也沒再追問，只順著他往下答，道：「如果不是說好今天要跟我回去，你想睡多久都行，這已經算我強拉著你起早了。」

「你家廚房……恢復力挺強啊。」商殷伸手指著後面那已經完好如初，完全看不出昨夜慘烈景象的小廚房道。

「除了原本儲存在裡面的食物和器具，就這棟建築本身而言，不論損毀到什麼程度，只要我還活著，都會在次日第一縷天光落下時恢復如初。」

「這是……什麼原理？」商殷心裡震驚得一批，表面還是淡定，饒是他從小出生在修行世家，也算個大族，也從沒聽說過這種能自動恢復的寶物，還是棟房子，這要是能賣……，「這麼直接跟我說，不怕我打劫？」

婁硯用宛若看白痴的眼神回望過去，「這種事情你要問原理？那肯定不太科學，一定要解釋的話，那就是歸功於這裡以我為陣眼的幾個大陣，有循環往複，歸源為一的作用，至於打劫……，陣法能不能起作用，是隨陣眼控制的，若是陣眼沒了，你以為這裡還會剩下什麼？」

ok，商殷艱難的地點了兩個頭，不管怎麼樣，雖然知道這世上有些事不能以常理解釋，但離譜到這地步的……還是直接影響到了他受過的義務教育和非義務教育，不過還能怎麼辦呢，信就得了唄。

……

現代人已經不流行修仙，現在的人類更喜歡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奪取想要的，或是追求想達到的境地，比如飛天，再比如下海，而對傳說中靠吸納天地靈氣為根基的修行和術法看做子虛烏有的神話，戾氣大些的，甚至對此嗤之以鼻，還得吐口唾沫鄙夷，什麼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兒，一天天不好好讀書想這些？

但總有人知道，那些已經快要湮沒的靈術，那些常人極少遇見的妖魔精怪，是真的存在，並且有相當一部分人，靠拿妖驅鬼為生，不過一些是真的，一些是自學成才快要腦子進水的半吊子以及純粹糊弄人的神棍，而這些人也自成了一批體系，其中不乏小有所成之人，代代相傳成了各有千秋的世家或小族，其中以商、蘇、萬俟三家為盛，更有傳言說，商家才是真正的古世家，底蘊可謂深不可測，或許傳承了幾千上萬年也說不定，不信的人當個傳奇故事聽，信的人便將其視作高不可攀的聖潔之地。

但商殷知道，這裡面……聖潔個屁，一天天的捧高踩低、爾虞我詐、爭奪家產，簡直tm的隨時可以拍幾部權謀劇和者宮鬥劇，像他這種出身好天賦低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的，要麼是主角的命，要麼是路人甲和炮灰，他自覺是後者，所以自己也拎的門清兒，不待見就不待見唄，反正他也不曾仗著出身顯赫仗勢欺人，沒那個實力他就安分著來，這樣總做不了誰的擋路石，再者說，他也不一定非得走修仙抓鬼這條路不是，生在這麼一個世家大族餓不死他，再不成，待他大學畢業，便能尋個由頭搬出去，什麼住在家中於工作不便之類的借口信口拈來，想必不會再受到阻攔。

「我父親是當今商家家主的親孫子，在各個堂兄弟里排行第三，母親是蘇家家主的孫女，排第六，聽人說他們倆都是二十年前頗負盛名的人物，風頭無兩的那種，結果沒想到生下我這麼個基因突變的產物，除了臉，旁的一點天賦沒繼承到，想想也是，白瞎了那麼好的基因，他們若是還活著，大概也會很失望吧。」商殷給婁硯撐著傘，另一隻手插|進大衣口袋，頗為淡定的自嘲。

婁硯停住，微抬頭看向那個將話說的雲淡風輕的人，道：「你很好，旁人……比不過你的。」

商殷一愣，看著那張清雅好看的臉上認真的表情，「噗……哈哈哈哈哈……。」朗聲大笑得微彎了腰，大幅度的點頭，將傘換到另一隻手好一把摟住婁硯脖子，把那頭鬆軟的黑色短髮揉了好幾下，才道：「清月你……怎麼這麼可愛。……，不過其實我也覺的我挺好的，就算不是老子天下第一那種霸氣狷狂的好吧……，但人肯定也挺好，反正你放心，有哥哥在，肯定不讓你受委屈。」

「哦……，那還真是謝謝了。」哪裡好笑？婁硯表示理解不能並且不想再開口。

看著方才還認真的臉瞬間面無表情顯出幾釐清冷孤高的樣子來，而那眼神中卻分明透著鬱悶，商殷心裡偷笑開了花，還真跟個孩子似的，明晃晃的寫著我委屈但我就是不說反正你得哄我不然你自己想清楚後果，得，哄就哄唄，「清月啊，哥哥不是笑你，真的，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我吧，就挺感動的你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