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燈火輝煌，那面如滿月，峨眉曼睩的嬌女正彈著未名的曲調，其音若珠落玉盤，婉轉連綿，煞是悅耳動聽。

一曲終了，再奏新曲，急竹繁絲，鼓樂齊鳴。忽見長袖一飄，嗅得淺淡衣香，隨之一女子踏歌輕盈而來，舞姿生風，若翥鳳翔鸞，翾風回雪。

觥籌交錯中，高庸想趁此時向謝以歡薦賢士，只是無奈，甫一上前幾步，那一直坐於謝以歡不遠處的少年將軍，一直微帶了寒意瞪著自己。

須臾，謝以歡站起身來，舉起酒盞，向座下將士笑道：「朕今夜便陪諸位將士，觀賞歌舞，狂飲一場！」

「吾皇萬歲，明夏萬歲！」座下諸位將士皆紛紛站起身來，舉杯叫好。

待謝以歡坐下之時，目光一轉，便見秦不淮正捧著酒盞，瞪著微圓的眸子天真地看著自己。

「陛下，我不要錢和布匹，我只要你親賜的酒。」秦不淮悶悶地道，「我不想你賞的東西，都與他們一樣。」此話說得有些任性，惹得席上好幾位臣子，皆蹙著眉頭看著他。

「一樽酒而已，朕賞你！」謝以歡笑了笑，隨後命宮女呈上一壇葡萄美酒。

輕挽了衣袖，接過宮女手中的酒，起身行至秦不淮身前，親自為秦不淮斟上了酒。秦不淮欣喜地起身端起了那盞酒，輕輕抿了一口罷，方才慢悠悠地喝完。

謝以歡笑意盈盈，「不淮，也唯有你，方可向朕提要求。」

「是嗎？」秦不淮放下酒盞，目光落在眼前之人紅潤的薄唇上，一時看得入了神。

若他……提更過火的要求，那人是否又會應承呢？

甫一有如此想法，便莫名想起每夢見以歡時，都會對他做那些事時，心不由有些微癢起來。

只是他只敢如此想，卻不敢問，亦不敢說。最後，只能垂下眸來，有些落寞地摸著杯子。

「我與你是總角之好，是一同長大的兄弟，是可以彼此依靠的兄弟。你提何要求，我自然都會應允的。」

總角之好……

是了，兒時在家宴上賞過以歡的畫，方才起了要與他結識的心思。直至後來，方才暗生情愫，不知是何時而起，也不知為何而起。

二人無言時，高庸已然行至謝以歡身前，隨後行禮：「陛下。」語罷，待謝以歡頷首應之，便彎腰續道，「今朝中少有謀者，陛下可願招賢納士？」

「是了，提起此事……」謝以歡聞言，放下酒盞，而後抬首淺淺一笑，「朕記得丞相乃上陽人。」

高庸聞言，頷首一笑。

「朕聽聞上陽賢士居多，不知丞相可知有何人，能代丞相為朕定計？」

「臣正想薦一人。」說著，高庸自袖中執出一畫，而後獻給謝以歡，「高其，高瑜之，是臣的侄兒。瑜之溫柔敦厚，敏而好學，少已知名於鄉。」

謝以歡邊聽邊拉開畫卷，但看畫上之人半晌，忽輕輕一嘆道：「這筆法與朕相比，還少了一些……」話音剛落，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何話，心下不由有些尷尬。

片刻，謝以歡舉袖掩唇假咳：「咳，那還請丞相，這幾天將瑜之請來。」

「是。」高庸作揖應道，「臣告退。」待謝以歡點頭後，高庸方才行禮退回坐下。

秦不淮飲著酒，瞥了那幅丹青一眼後，便轉眸去賞那歌舞，但見那面容姣好的紅衣女子，踏著跌宕起伏的曲調，翩躚而舞，長袖飄轉，足尖輕點而起，舞姿輕盈若蝶戲花叢。

一時之間，竟看得入了神。

謝以歡轉臉看向秦不淮，但見他端著酒盞，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子時，便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

待一舞終了，謝以歡方才戲道：「不淮，你是看上那女子了嗎？」

秦不淮一怔，道：「不淮不過喜歡這舞罷了。」說著，他又飲下一盞，而後看著謝以歡紅潤的唇，微微一笑道，「還是陛下好看。」

「又胡說什麼？」謝以歡笑著捏了捏他的臉。

「嘿嘿……那不淮便不胡說了。」秦不淮被他一捏，早已喜得心花怒放。

「對了，你此次隨陳將軍率兵出征，可有受傷？」

秦不淮知他在擔憂自己，心下更添幾分欣喜，立馬道：「受點兒小傷，無妨。」

「那便好……」謝以歡微微一笑，笑意卻帶微微的哀傷，「不淮啊，我現下方才覺得，父皇說得很對。」

秦不淮緩緩地斂起了笑意，愣愣地看著他。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果真安逸太久，便會忘了尚有蠻夷戎狄之國的威脅啊……」說著，他看了眼翩翩起舞的女子，「適才丞相一來，方記起自己已不是那個閑散的皇子了……」

「莫怕，有我。」秦不淮執起他的手，「我會與你一同平定天下之亂。」

謝以歡聞言，而後未有遲疑地點頭應之。

他自是會相信他的。

只要不淮在身旁時，便會覺安心。

他往後一倚，只反握回秦不淮的手，隨之與他相視而笑。

「不淮，我在位幾載，卻未做何實事，而今此戰一勝，倒讓我的心好過了些。」謝以歡無奈地微微笑著，「昔日母後怒極，將我書畫燒毀，我仍死性不改，可自蠻夷之戰後，我似是覺得自己變了……」

秦不淮漸漸斂起了笑意，沉默著看著他，只待他說完以後，方拍著他的手背以作安慰。

彼時，宴上曲子仍奏，座上兵將臣子笑語一片，今次的勝仗，令朝中上下不由放鬆起來。

不知幾更深時，宴席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