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秋紅落葉，緩緩地駛至宮門前。車簾輕掀，隨於馬車旁的小廝連忙上前幾步，而後伸手輕輕地扶著一藍衣公子下車。

那是個眸若星辰，眉如墨描的翩翩少年。只奈何溫玉亦有暇，那少年的眼角，恰好點了一痣。

他甫一下車，便一陣咳嗽，小廝趕忙伸手順了順他後背，方才好了些許，末了，他抬首打量了一番，而後蹙眉問道：「小叔說會在宮門前等我們，為何現下還不見他？」

「呃……小的也不清楚。」小廝撓了撓頭，甚是茫然地抬首看了眼宮門，不過片刻，小廝便見高庸的身影，他連忙欣喜道，「公子公子，高庸小叔來了。」

藍衣公子聞言，隨後轉首看向宮門，但見高庸正負手緩步而來，直至於他身前方才止步，二人作揖問好後，高庸便帶著人踏進宮門。

「其侄，身子近來可有好些？」高庸與他緩步同行，問道。

「與昔日相比，倒是好了許多，多謝小叔關心了。」高其溫溫柔柔地答道。

「那便好，改日我使人再送些補品給你。」

「多謝小叔。」

二人一路閑聊，直至藏書閣方止步，與韋言說明來意後，韋言才去傳話，等了不過一會兒後，韋言方回來請他們二人入殿，而高其的小廝，則留在藏書閣外。

踏入藏書閣中，便嗅得淡淡熏香，那置於正中的書案前，坐著身著常服的皇帝，彼時他單手輕撐下頷，正蹙著眉看著書卷。高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面容一眼後，方才匆匆垂下眼眸來。

那是個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的秀麗少年。

「臣參見陛下。」高庸先自作揖行禮，而後轉臉瞥了眼身旁的高其，但見他反應稍慢方才行禮，心下不由一慌。

這侄兒當真是……

「哦，」謝以歡聞聲，抬眸一看，淺笑道，「丞相，這便是你的侄兒，高瑜之嗎？」

「是。」高庸應道。

謝以歡站起身來，隨後行至他們二人身前，輕挑了眉梢，仔細打量高其一番後，道：「既是丞相所薦，朕也不再多問，自是相信丞相眼光，如此，朕便任你為參軍之位。」

「多謝陛下！」高庸連忙行禮，轉臉卻見身旁之人不言，心下又是一慌，連忙伸手一扯他的衣袖，方令他回神。

「多謝陛下。」

「好了，退下吧。」說著，謝以歡復又回到座上，捧起看至一半的兵法，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是，臣等告退。」語罷，他們二人已行禮退下。

謝以歡蹙眉看著這書上的內容，看得明大概，卻不深懂。

少時只識得畫山畫花兒，或執筆練字，對於兵書卻鮮少去看，昔日先帝尚在時，自己被立東宮太子後，先帝便曾考過他用兵之道，幸而彼時見先帝前，庄和後要他先見過了大舅，方才簡知何為兵道。

他雖回答的答案，父皇不大滿意，可也沒說什麼。只是，他猶記當日踏出殿外時，如獲重生般的呼了一口氣。

難。

當真好難。

要令天下安定，原來如此之難。

不過，幸而明夏不缺人才，他雖不懂用兵，可他會用人便足矣。

篤篤——

殿門忽又被敲響，門外傳來韋言的聲音：「陛下，太尉董山求見。」

謝以歡聞言，隨後疲憊地揉了揉眼，道：「允。」

吱呀——

殿門輕啟，一陣腳步聲漸近。

未及得抬首，便聞董山的聲音響起：「臣參見陛下。」

「嗯。」謝以歡頷首應之，放下手中兵法，緩緩抬眸看向了他，「伯季，怎麼了？」

「臣想為陛下薦一人，為陛下分憂解難。」說著，董山站起身來，臉上現出一抹諂媚笑意，「此人乃臣之犬子董淵。」

謝以歡聞言，輕挑了眉梢，笑道：「伯季莫非是與丞相說好了？怎的你們一同向朕薦人啊。」

「呃……」董山一時無言。

「好了，明日便請公子董淵入宮，如何？」

「諾。」董山臉上現欣喜之色，他看了眼謝以歡書案之上堆積成山的書卷，忙道，「臣便不擾陛下看書了，臣先行告退。」

「嗯。」

待那殿門輕輕合上時，那透入殿中的一抹燦金陽光，亦被合上的殿門帶走。

靜。

唯有他一人的靜。

明明於這深宮之中，已然待了數載，卻仍未慣深宮的靜。

這卷兵法，今日是看不完了，倒不如執筆畫畫好了。

如此想著，他當真取來了紙筆與顏料，又開始新的畫作。一筆復一筆地細細描著，卻不知那流水般的時光，亦被筆尖緩緩描去。

這畫，不知畫了許久，抬眸看窗外時，已是黃昏了。

末了，擱筆。他輕撐著下頷，出神地看著方畫好的墨稿想著心事。

這一整日，還未見過秦不淮。許是隨大舅或是陳高他們操練去了吧。

此次防守之戰已勝，卻不知下一次的戰火，何時會復燃。

若……父皇還在，自己便不會日夜擔驚受怕了……父皇在時，自己還可作畫練字，可父皇一去，便坐上這生滿了荊棘的皇位。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