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雪飄飄，殿內沉香陣陣，不知沉寂了許久，忽聞殿外腳步聲漸近，不過須臾，敲門聲輕起。

「稟陛下，秦將軍、高參軍到。」

謝以歡回過神來，目光自窗外的雪景，落在那扇朱漆殿門，他道：「讓他們進來。」

語罷，殿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漸近，仔細一聽時，似還能聽到他們二人閑談聲，最後，不知是誰「噓」了一聲，那閑談笑聲終歇。

隨後殿門輕啟，那一日未見的少年將軍，臉上泛起淡淡的紅，一雙微圓明亮的眸，正帶著笑意看著謝以歡。

若非此時高其咳嗽了幾聲，他險些便忘了君臣之禮。

「臣等參見陛下。」二人行至書案前行禮，末了，再向高庸行禮問好。

座上那年少的君王，看著他們各站一排後，才緩緩開口道：「扶風失守，今日傳諸位入宮，便是打算聽聽爾等有何計策。」

然，話音剛落，韋言聲音響起：「稟陛下，董太尉、董參軍到。」

「請他們進來。」謝以歡微微皺眉，有些不悅地道。

殿門輕啟，董山帶著一玄衣少年而來，那少年墨發高束，低首隨於董山身後，待站定時，方才抬起臉來。

少年生得凝脂點漆，雙瞳剪水，行禮間儒雅大方，末了，他立於董山之後，薄唇輕抿，垂眸靜立。

在他身旁同樣沉默而立的，則是藍衣少年高其。二人並肩而立，卻未曾抬眸看過彼此一眼。

「以……皇上！不若讓末將率兵出征，直攻扶風，可好？」秦不淮舉步進了一步，作揖道。

話音剛落，高庸蹙眉道：「不可，昨夜戰敗兵書傳來，軍士之間士氣低落，而今非是起兵之時。」說著，高庸朝謝以歡行了一禮，「望陛下先鼓舞士氣，再行計策。」

秦不淮聞言，而後撇了撇嘴，心下甚是不滿高庸這番話。

今時不行，那到時更不行了……士氣低落，又與作戰何幹……

秦不淮只於心間反駁，卻不敢言出。

抬眸一看謝以歡，但見他也正看著自己。秦不淮心下一時慌了，匆匆垂下眼眸，有些沮喪地退了一步。

「好，那朕又該如何用兵？」謝以歡直起上身，期待地看著他們。

「浮霜騎兵驍勇善戰，其戰馬筋骨精悍，善於千里奔襲，此次兩軍交戰，損明夏兵將數萬。趁浮霜兵如今攻城不足，守城有餘，陛下此時應當養精蓄銳，以逸待勞。」高庸答道。

謝以歡點了點頭，「秋一過，浮霜戰馬便養得膘肥馬壯，現下確實不該直攻扶風。」說著，謝以歡端起手邊茶盞，輕抿一口以作潤喉，「那朕便依丞相所言，諸位自行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待他們行禮退下後，秦不淮仍立於原地。他垂首靜立，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謝以歡悄無聲息地行至他的身旁，側臉瞥了一眼秦不淮，隨後無奈一笑。

「在想什麼？」謝以歡問道。

「沒有。」秦不淮搖了搖頭，而後抬起臉來，看向謝以歡時，微微笑了起來，笑意如往昔一般天真，「以歡，終是見到你了。」

眼前少年天真笑容，方令謝以歡記起，縱使幾載悠悠而過，可眼前這少年也才不過十六年歲。

不由得抬起手，輕撫了他的頭，下一刻，便見那雙微圓的黑眸中，染上了幾分喜意。

「你昨夜明明出來了，卻為何不與我說話？」秦不淮想起昨夜之事，嘴角往下一彎，擺出一副委屈模樣。

謝以歡聞言，輕撫著他的頭的手不由一頓。

「我知你難過，只是，若果你想哭，我不會笑話你。」說著，秦不淮伸手輕輕將人抱入懷中，下頷擱在謝以歡瘦削的肩上，鼻間嗅得那人身上的淡淡熏香。

謝以歡身子一僵，答道：「我沒有哭。」頓了頓，他又續道，「我乃明夏天子，豈會輕易落淚？」

秦不淮沒有說話，他蹭了蹭謝以歡的脖頸，只覺心下甚是滿足，眼眸唇角亦帶了一抹笑來。

若那以後，都能如現下那般抱著他，嗅著他衣上淺香，那該多好……

可是或許不大可能了。

少年時情竇初開，便是在見謝以歡時動心了。

每一場美夢，都會與謝以歡相幹。會夢見與他賞花燈，與他逛集市，與他放天燈，又或是夢見與他的床第之事。

可美夢終會有驚醒時，他也怕終有一日，他與謝以歡之間的情誼，會成一場南柯一夢。

想至此，秦不淮頓時間滿臉哀傷，他於他的耳畔，輕輕喚著他的名：「以歡、以歡……」

「嗯？怎麼了？」

「你喜歡不淮嗎？」

「嗯。」謝以歡溫柔地笑了笑。

「嗯，不淮也喜歡你。」秦不淮緊緊抱住了他，苦澀一笑道。

兄弟之間的喜歡，其實並非是他想要的答案。

明明不該貪求太多，可只要他一親近自己，自己便會禁不住的貪求太多……

「以歡，等我拿回扶風，你賞我長伴於你左右，好嗎？」

「好。」謝以歡相信他，會將明夏的旌旗，重立於扶風城門之上。

不意間抬眸一看，那場下了一日的小雪，卻不知何時而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