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危】

檢驗過程其實並不十分複雜，原理也很簡單。

在枕頭被用作兇器的時候，一定是一面接觸被害人的臉，一面接觸兇手的手。在接觸和用力的過程中，會有大量的細胞從手上脫落並且附著在枕頭上。透過技術手段可以進行提取、分型和檢驗。

整個案件隨著調查的展開滑向了不可預知的方向，讓人更加一頭霧水。

「我可以走了嗎？」趙一廷問。

「我還沒問完。」

「我的確沒有所謂的不在場證明。」趙一廷滿不在乎的聳肩，「那又怎麼樣，我沒有自證清白的義務。等你們能找到懷疑我的證據再說吧。」

「讓他走吧。」張離黎笑咪咪的抱著手臂靠在門框上，「遲早還是要回來的。」

李安危並不懂張離黎的自信來自哪裡，他也並沒有問起。

三個人目送趙一廷消失在走廊盡頭。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李安危推了一下眼鏡，略顯僵硬的試圖轉移話題。「所以季澤成為什麼會殺人？動機是什麼？」

「再說一遍剛才那句話？」張離黎說道。

「啊？……季成澤為什麼會殺人，動機是什麼？」李安危有些摸不著頭腦。

譚言忽然明白過來張離黎的意思，「張離黎這句話是對我說的，指的是那句『這是他的親孩子啊。」

「正常情況的確是虎毒不食子，可是李霏出軌了。如果……」張離黎的猜測沒有說完就被打斷。

「不對。」李安危沒有那麼快的跟著譚言和張離黎的思路跑。「你再仔細看一下你手中的DNA分析報告。」

「雖然這份報告做的是脫落細胞，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個使用中的枕頭，附著在上面的不只有兇手的DNA，還有使用者的DNA成分附著在上面。在提取的過程中，也會把這一部分DNA提取出來。」

李安危把報告接過來翻到STR分型圖譜的那一頁，「可以看出，兩者的STR分型的規律符合孟德爾遺傳定律。雖然這份不是專門的親子鑒定，但是基本可以看出來兩者之間的關係。」

「親子關係的確定與否，並不影響誤會的產生。」譚言冷靜的反駁了李安危的意見。

「確實如此，不過季成澤作為一個成功的生意人，他會如此粗魯莽撞嗎？連一個親子鑒定都不做就對自己的兒子下殺手？」

思維陷入僵局。

「我們老師教過我們一句話。」沉默良久了的張離黎說道，「破案子其實像是解亂成一團的麻線，如果沿著一根線頭摸上去解不開的話，就換另一個線頭繼續。總會有解開線團的那一天，不要著急。」

李安危笑了笑，「原來你還有上課聽講的時候？」

李安危和張離黎一起去調查氟乙醯胺的來源。

事實上他們兩個很少一起行動，可惜今天刑警隊的人手出乎意料的少，竟然連一個能跟著出去調查的人都找不出來。

「可能是今天有什麼行動吧。」

「有什麼頭緒嗎？」張離黎問道。

「其實並沒有。氟乙醯胺是很常見的鼠藥，很多地方都有出售。」李安危說，「不過一定要查的話也不是沒辦法，以案發別墅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調查所有有鼠藥出售的商店，然後取樣回局裡比對，知道找到為止。」

「雖然工作量很大，但是還是有可能會找到的。」李安危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

張離黎笑了一下，語氣有些戲謔，「所以說你們這些技術員啊，就是不會過日子。」

「嗯？」

「上來二話不說先取樣比對，打一個譜好多錢呢好吧。」

和DNA實驗動輒上千的成本來比較，氣相色譜的成本的確低了很多，但也絕對不是可以毫不心疼隨意使用。

「至少先排除一下，這藥是有人帶來的，還是被害人自己準備的。」

「被害人自己準備？別鬧了。想像一下房地產大亨去黑黢黢的小商店裡買老鼠藥，違和感不是一般的強啊。」

「……他們家不止有司機。」張離黎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看上去像是頂了一頭蓬亂的草，「還有保姆和園丁啊。」

「這麼說的話，的確有可能……」

「沒錯。所以先不著急去現場。」

季家的保姆住在另一個區，路途不近。

不過調查的結果證明這一番折騰還是值得的。

李安危不得不佩服張離黎準確的直覺。

季家保姆大概四五十歲，看上去很幹脆利落的一個女人。

調查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氟乙醯胺的確是保姆購入，用於庭院的滅鼠工作。

未用完的藥品就存放在院子角落的工具房裡。

張離黎還多問了幾句她和僱主的關係，保姆臉上沒有太多感情波動，只是小聲說了一句工資給的很大方，從不拖延。

看樣子她與僱主的關係也一般。

張離黎和李安危對她倒是並未懷疑過多，提到毒藥的時候她的表情並不驚慌失措，也沒有試圖遮掩，不太符合嫌疑人的心裡狀態。

【譚言】

李安危和張離黎不緊不慢的調查的時候，譚言這邊卻有些焦頭爛額。

這樁殺人案還沒有解決，另一起案子又找上門來。

白天不見了的那些警察到了這個點紛紛回到公安局，他們處理的都是同一起案子，說起來破案的難度並不大，但是十分繁瑣。

「這是又什麼？」譚言的桌子被大批書卷堆的滿滿噹噹。

「今天查抄的那家鑒定所的所有存檔的鑒定文書。」

「鑒定所？」譚言並不清楚這件事。

「是的，省廳直接指揮的這次行動。教導員看你最近忙花園路的案子，所以直接安排了我們，沒跟你通報。」小警察放下文件，擦了擦額頭的汗。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很複雜，這家鑒定所本來是有正規的鑒定資格的，不過前一段時間被舉報說鑒定錯誤率很高，所以就被查處了。」

「這家只做親子鑒定嗎？」譚言問道。

「是的。」

譚言翻了翻鑒定書，很常規，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對。

「這鑒定書怎麼全都是否定親子關係？」

「這就是事情的關鍵，因為他根本沒做親子鑒定。」小警察說道，「來做親子鑒定的夫妻，一定是對親子關係產生了懷疑。所以這個人就直接出否定的鑒定書，節省成本擴大利潤。至於會造成多大的麻煩則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根本沒人懷疑他的鑒定結果不對，基本上夫妻倆拿到結果就只剩下鬧離婚的精力了。這一次是個富商認私生子進門，結果他否認了親子關係，富商覺得不對勁，這才事情敗露，牽連出來一大批受害人。」

「……」譚言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覆。

這一行幹久了，總有一些奇怪的犯罪方式刷新他的三觀。

譚言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海里一閃而逝，快的讓他無法抓住。

等等。

「這個鑒定所的委託鑒定登記表有嗎？」

「我找找。」

正常情況下這些都屬於客戶的隱私，不過現在不一樣，受害人的信息也在警方收集之列。

「在這裡。」小警察把一疊A4紙遞給譚言。

譚言都沒有把本月的記錄翻完，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字。

——季成澤。

怪不得。

譚言覺得自己看見了案件的邊緣。

李安危和張離黎順利的找到了未用完的鼠藥，就包裝袋上的名稱來看，確認是氟乙醯胺沒錯。

「上儀器確認一下吧。」張離黎呼了口氣，有些期待。

李安危沒點頭，反而從勘驗箱里翻出一瓶502膠來。

「我們的任務可不是僅僅是找到毒藥，還要找到是誰下了毒。」

「找指紋？」

「沒錯。」

李安危把502膠滴在濾紙上，然後把濾紙折成圓錐狀罩在殺鼠劑的包裝袋外面。

「兩分鐘就好。」

張離黎從勘驗箱里翻出熒光粉。用502顯現指紋之後，顯現結果的紋線是乳白色的，在彩色塑料包裝袋上難以觀察，需要用熒光粉末重新刷顯一次。

「相機和多波段光源。」

「你去做內容物的成分檢驗，包裝袋上指紋的比對交給我來好了。」張離黎微微一笑，「我們比一下誰更快。」

他們的運氣很好，包裝袋上一共有兩枚完整指紋和半枚殘損指紋。

輸入指紋識別系統之後，電腦會自動分析對比得出結果。

只是這一結果，有些出乎張離黎的意料。

其中有一枚指紋屬於保姆，這很正常，因為她一直負責別墅的滅鼠工作，而顯得至關重要的則是另一枚指紋，這枚指紋屬於——

——「李霏？」

李安危的語調有些揚起。

「查到了什麼？」

「譚隊。」

「我們在被害人家中找到了未使用完的半包殺鼠劑。包裝袋上檢測到了李霏的指紋。另外經過紅外光譜測試，這半包殺鼠劑與季成澤體內成分符合……」

「這就對了。」

像是拼圖的最後一塊被人填上，整副畫卷都在譚言面前鋪開。

拼圖的第一塊是李霏的出軌，導致季成澤對兒子的血緣產生懷疑，然後季成澤不幸遇見了不負責任的親子鑒定，得知兒子並非親生的季成澤殺死了兩個兒子，心懷悲痛的妻子又下毒殺死丈夫……整個悲劇環環相扣，直到吞噬了一家四口的生命。

「還是不對。」李安危聽完譚言的推理，但直覺有細節被他們都忽略了。

「就算這個邏輯鏈條都能解釋的通，這個案子里依然有一個影子沒有被找出來。」

——「誰動了現場？把季家的兩個孩子一個吊上電燈一個纏上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