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卿感覺到有人過來，於是出來看看。

見到長雲的那一刻，塗卿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回洞府里把小龍找出來。

「麵條麵條，你爹娘來了。」

小龍已經是威風凜凜地一條小龍了，鱗片變為深紫色，周身的青光也更為明顯。

小龍狐疑地看著塗卿。他以為塗卿又是逗他的。但仔細看塗卿的神色卻不像。

他以為自己要有很久很久的時光留在這裡和塗卿一起度過了，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別了。

塗卿開了洞府的禁制，請長雲夫妻進來。

「好久不見。」塗卿笑著看著長雲，忽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小龍飛過來落在塗卿的肩膀上，笨拙地吻他的臉。

「那是你的父母，你不過去？」塗卿的聲音有些梗咽，「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啊。沒有人來接我回家。可你還有機會……」

塗卿摸了摸小龍的頭。小龍眨了眨眼睛，也有淚花掉下來。

狐狸都是大騙子。小龍想著，但還是止不住眼淚。塗卿身上的悲傷那麼濃，像是從突然破了的罐子流出來的水，止也止不住。

——就像兩個因為孤苦無依所以相依為命的孩子。

婉兮這樣想著，突然覺得他們要帶自己的孩子回家對塗卿來說竟有些殘忍。

塗卿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正好觸動婉兮做了母親以後暴漲的母性。

她走過去抱了抱塗卿，「你叫卿卿是吧。願意來東海做客嗎？」

塗卿沒出聲。

婉兮嘆了口氣，「你幫了我們夫妻這麼大的忙，我們該怎麼報答你呢？」

塗卿搖了搖頭。他什麼都不想要。他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卑劣。

婉兮是個溫柔的好女子，她值得長雲那樣努力地去愛。

他不知道長雲和婉兮之間共同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走到今天，他們之間的故事大概也是刻骨銘心的——而自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知道，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

塗卿拎著小龍的後頸把他提起來，小龍把自己半個身子纏在塗卿手臂上，爪子扒著他的袖子不願意放開。

小龍自始至終都沒多看自己的父母一眼。

塗卿搬過來小龍的頭面向著自己，對他笑了笑，「別傻了，回家吧。」

小龍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塗卿這個眼裡泛著淚花的笑容。

小龍也知道自己終歸是要走的。他和塗卿道別，說等他長大了就回來找他。

塗卿笑了，「不光狐狸會騙人，其實龍也會騙狐狸。」

小龍一直以為他說的是自己不會回來。直到多年後小龍纏著長雲講了所有關於塗卿的事，才理出些頭緒——塗卿當年的淚，怕是因為長雲而流的，悲傷也是因為他。

長雲認識塗卿的時候，塗卿還是孩童模樣，長雲也還是一條道行高深的鯉魚精。

長雲躍龍門而化龍，而後被天庭派回人間做了河神。塗卿再見到長雲時已是少年。

少年塗卿和小時候一樣，常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那時候塗卿還問過長雲，我給你生蛋好不好。長雲只當他又是在發瘋，隨後回答好啊。

塗卿大概是見他沒當真，就沒再提過。長雲也只當個笑話了。

可塗卿心裡是記得的。龍也會騙狐狸。

那真的是很多年很多年的緣分，貫穿了塗卿從孩童到少年的時光。那麼多年，長雲始終沒明白塗卿心裡想些什麼。

塗卿看起來是個快樂的瘋子，時不時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然而那段朝夕共處的日子讓小龍看得清楚，塗卿心是透徹的，感知是敏銳的，只是他是只很會騙人的狐狸，騙過了太多人。

後來長雲和東海的九公主相愛，塗卿也就再沒去找過長雲。直到長雲負傷抱著一顆蛋來找塗卿，求他保護他和九公主的孩子。

塗卿用滿是悲傷的眼睛看著他，答應了他的請求。

塗卿知道自己是在犯錯。但他居然很高興，很高興地在餵養這顆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