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習慣於安靜低調的人很難開口向他人傾訴，剖析自己的內心。

秦瀟然沉默了片刻，才把視線從水面移向安歌。

茫然，猶豫。

從來沒人問過他，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不願意上手術台了。

安歌一手握住了秦瀟然的右手，另一隻手摟著他的肩膀，低聲道：「老師，你可以試著相信我。」

秦瀟然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試圖拉開距離。

「我讀研的時候主要研究的是神外。當時我的老師對我很好，待我如親子。」

秦瀟然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安歌知道，大概是要轉折了。

「我實習那年待在急診，隨時有進手術室的可能。但當時的身份很尷尬，醫院不會用初來乍到的實習醫生動手術，我們都在觀摩學習，就好像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大家都在忙，只有我們幫不上什麼。」

「那時候只能自己儘可能的多聽多看，自己找事做，忙起來，也就有陣子沒回老師那去了。有一次去看一台手術，病人正是我的老師。過勞突發的心梗。」

秦瀟然不說，安歌也猜的到結局了。

「老師他沒下來手術台。」

安歌安慰的輕輕拍了拍秦瀟然的背。他明白，這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秦瀟然只說老師待他如親子，他又何嘗不是視老師如至親呢？

「一開始我並沒有發現自己心理出了問題。直到我有主刀的資格，我才意識到，每次手術後我都會後怕，都會擔憂，甚至無法安睡。你知道，神外沒有關係不大的小手術。後來，我受不了這樣的狀態，就轉了科室。至少在這裡，我還能輕鬆些。」

秦瀟然說完，又沉默了下來。讓他一次說這麼多話已經很難得了。

安歌看著眼眶有些紅的秦瀟然，情不自禁地捧著他的臉在眉心落下一吻。

秦瀟然愣了，安歌也愣了。

秦瀟然驚疑不定的看著安歌。

安歌手足無措的看著秦瀟然，把手心冒出來的冷汗擦在褲子上，磕磕巴巴的說：「那個，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不對，我只是……啊呀，怎麼說呢……」

秦瀟然的嘴角彎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眼裡閃過幾分促狹，照著安歌的腦門來了一巴掌，「走，老師請你吃飯去。」

安歌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用千方百計給秦瀟然一個解釋，只要自己表現的比他更緊張更尷尬，他就會很快忽略掉自己的尷尬並且輕易原諒自己。

「師父太偏心啦！我在醫院值班你們兩個就跑出去互訴衷情了？！」楊雅楠誇張的哀嚎。

秦瀟然端著杯子小口小口喝著水，眼神示意安歌自己解決。

安歌看看楊雅楠居然莫名興奮的眼神有種微妙的戰慄，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那個，也不是互訴衷情啦。」

楊雅楠往椅子上一坐，「反正就是把我拋下了！」說著「啪」一拍桌子，「我才是你徒弟，你都不向著我？他才來幾天，就把你勾搭上了？」

秦瀟然左手握拳舉到在嘴邊幹咳了一聲，頗為無辜的看著楊雅楠，「你當然是我徒弟，他不也是你弟弟麼？」

「他是我表弟，表弟！一表三千里的表！」

「行了，女漢子你歇歇吧。你想什麼呢我還不知道？走走走，咱倆私了。」安歌及時拉走了楊雅楠。

秦瀟然揚了揚手裡的杯子，「順便打杯水回來。」

安歌很習慣地接過來，「好，我知道了。」

楊雅楠看著二人自然的相處，原本想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自動閉嘴了。

安歌拉了楊雅楠往茶水間去。

「幸好你沒說出來。」安歌邊走邊說。

楊雅楠白了安歌一眼，「我怎麼覺得當初就不該找他給你做手術。」

「那我也一樣會遇見他，這就是命。」安歌感慨的說。

楊雅楠全然不在意安歌肉麻死人的調調，直截了當的說：「如果你當初沒射他一身，你會記得他嗎？你會這麼在意麼？」

安歌想了想，道：「或許不會，但沒有如果。」

「哎，他都跟你說了什麼？」楊雅楠又切換成一副八卦的嘴臉，賤兮兮的笑著扯扯安歌的袖子。

安歌拿她沒招，組織一下語言，把事情簡單跟她說了。

楊雅楠半天沒說話。

「怎麼了？」安歌問她。

「你得對他好點。」楊雅楠一本正經的說著，「我認識他這麼多年，都是我請他吃飯，什麼時候他能請我吃頓飯啊？」

安歌無語的看著這個瘋女人。

「好了我走了，你保重吧啊～」

安歌搖搖頭，低聲念叨：「瘋女人。」

等安歌回去，秦瀟然抬了下頭，「走了？」

安歌點點頭。秦瀟然輕哼一聲，又接著看書了。

「老師……」

秦瀟然合上書本上看著安歌認真地問：「是兩三分鐘能說完的事嗎？」

安歌猶豫了下，搖了搖頭。

秦瀟然手指點了點書面，「那就留著下次說吧。午休時間結束，回診室吧。」

「哦。」安歌摸了摸鼻子，好吧，這下也不用想怎麼開口了，完全不給人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