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肆再去戲班子找演承，就找不到人了。沈肆想問他，端王府世子說的事他知道嗎，這是他希望的嗎？

可演承不在。他本來就是玩票的，就算不務正業的名頭再怎麼響，也不可能是日日呆在戲班子里。

沈肆在街上逛了一圈，不經意又走到了昨日演承帶他去的那座園子。仿蘇州園林式的景緻，做的雖精緻，卻缺少生氣。在這烏煙瘴氣的京華城裡，更是難有江南山水的靈性。

這園子不知主人是誰，沈肆走進去也沒人攔他。

路過曲橋，走過水榭，卻看見一個素白的身影在竹林邊舞劍。一身勁裝勾勒出此人纖細挺拔的身材，竟與身邊的竹有些許神似。

而那個人，出乎意料的又在情理之中的，正是演承。

外面傳他不學無術的名聲雖然響亮，可經過昨天一席話，沈肆也就不信那些了。如今見演承果真文武雙全，心中不由感概，如此風華絕代的人何必受困於囹圄。他若不是自毀名聲，藏起鋒芒，必然是整個京華最讓人欽佩羨慕的公子哥。

演承感覺有人接近就收了劍，見是沈肆，還衝他輕佻地笑了笑，「怎麼，又想我了？」

沈肆大大方方地承認，「是，想你了。」

如此，演承反倒是說不出話來了，撅著嘴一扭頭就走了。沈肆對這種這孩子脾氣的傢伙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後。

演承對這座園子極為熟悉的樣子，帶著沈肆往一座院子去了。沈肆突然明白過來，「這是你的地方？」

演承反問：「不然呢？」

剛才用過的劍像個裝飾品一樣掛在牆上，只可惜這個裝飾品既不名貴又不好看，就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鋒劍。

演承見沈肆盯著他那把劍，隨手敲了敲茶幾，「一把沒上過戰場的武器，又有什麼好看的。永遠用不著的武功，我用劍，和我用竹枝有什麼不同？」

沈肆知道他心中是憋屈的。一邊憋屈，一邊認命。於是縈繞於心的問題就這麼脫口而出：「到底為什麼，你不能展露才華？」

演承帶著嘲諷意味的彎了彎嘴角，「我先問你，昨天兄長找你的事，你應了嗎？」

沈肆頓了一下，才點點頭，「那也是你的意思嗎？」

演承笑了，「你以為我這種註定一生無權無勢的，會摻合那種事？」

沈肆愣了下，「你不是想改變這樣的處境嗎？」

演承搖了搖頭，「我不想。」

「那你……」話一出口，沈肆就後悔了，於是生硬的停了下來。

演承說，他不想。原來他猜測的是錯的。

演承看著沈肆，笑了一下，「盛世的國家，並不在意坐上那個位子的人是誰，只要別太蠢就行。太後和皇後不和，各自代表的世家不和，兩家扶持不同的皇子，皇上態度不明。我算是太後身邊的人，立場明確。但我不會涉及他們的爭鬥，無論成敗，我都是個一無所成的。這是我答應我父親的。」

沈肆看著演承，心情複雜。

演承繼續說下去。

「就當是聽個故事吧。」演承說得雲淡風輕，「早些年，在太後還是皇後的時候，忌憚有實力與皇上競爭的端王，就賜了自己身邊的兩個宮女給端王，成了端王侍妾。其中一個是我母親。後來端王發現這兩個侍妾中有一個人在給府外傳遞消息，於是厭棄了這兩人。那時母親已有身孕。我長的很像母親，所以出生後也被討厭了。府里多的是捧高踩低的，如果不是有兄長關照，我也沒有現在。我的本事，也都是兄長請人教的。後來父親發現了我的本事，也知道我至今依然受太後庇護，擔心我妨礙了兄長，與我定下約定。我今生不入仕途，不進軍營。他知道兄長現在站在太後一邊的時候，也只是一聲嘆息。」

沈肆不解，「為什麼端王府與太後舊有嫌隙，如今卻現在一起？」

演承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給兄長牽的線。畢竟，皇後那邊心裡怨懟端王，不可能放下成見。太後反倒是較為寬容的，並不會因為上一輩的事對兄長有偏見。」

沈肆握著演承的手，捏了捏，「別難過了。」

演承眼睛一瞪，嘴硬道：「誰難過了！」

沈肆看著他孩子似的表現，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臉蛋，「乖，你就別逞強了。」

演承「啪」的拍掉了沈肆的手。

沈肆垂眸，指尖輕捻，回味一個剛剛手上的觸感。果然摸起來和看起來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