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通往餐廳的走廊金碧輝煌，沈念行走在其中，感到些微疑惑，那種疑慮很淡，就像出門前回憶自己是否有忘記必備物品，心裡總有淡淡不確定。

接著他想起來，他要來接楚諳去吃飯。

小孩很粘人，他現在總往家裡跑，也不管周末沈念到底在不在家。夜裡沈念回家，洗漱完打算上床時不止一次發現這孩子在柔軟蓬鬆的被褥里睡著。

身體溫暖，睡得香沉。

於是沈念不好再抽煙了，哪怕去陽台抽完回來都會一身煙味，這孩子嗆醒後又要朝他發難。

他發起脾氣也不敢凶，只會盯著沈念，好像沈念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大錯，接著回他自己房間，第二天不見蹤影。

劉姐說了一次，說這孩子出門前早飯沒吃幾口，眼睛裡布滿紅血絲。

沈念拿他沒法子。

有時他忙，忙起來忘了聯繫楚諳或者提前知會他一聲，這孩子也不擾他，沈念回家看見小孩兒蜷在自己床上，才恍然想起自己忘記的是什麼。

就很無奈。

這會他轉頭去看，楚諳跟在他身側，還穿著平常的衣服，而他自己也是一身便裝，他們沒有為這餐飯更換衣物，好像就是簡單去吃一頓。

這樣就很好。沈念感到安心。

「你想吃什麼？」

楚諳笑笑，說自己不會點菜。

沈念張開嘴唇，想跟他說他這段時間有些忙，不是故意不理他。那些信息他都有看，不是每條都回，在外面也沒怎麼給過楚諳電話，他怕小孩兒賭氣生疑。

他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他明明不該解釋這些，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們吃飯時沈念覺得沒味道，也許他的確不太餓，可又聞到香。

忽然醒了過來。

楚諳正給他擦臉，帕子溫溫的，很舒服。

「小諳……」

嗓子啞得不像話。

楚諳放下手中微微發燙的軟巾，沈念轉向他，小孩眼疾手快摁住他，輕輕制住他手臂，「不亂動。」

沈念這才發現自己在輸液。

他瞬間生出股不明原因的惱怒，病中的人情緒不會很好，這幾天折騰得厲害，他以為自己可以蓋過去。

「我不要打針。」

他拒絕得斬釘截鐵，嗓音出賣了他。

楚諳似乎愣住了。

他的先生在生悶氣，幾天不見，他消瘦了，臉色更加蒼白，楚諳給他擦臉前手探進被子摸了摸他四肢，還在發涼，明明家裡的地暖一直沒停。

輸液那隻手冷得更厲害，楚諳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最後還是劉姐找了張據說是寵物用的迷你電熱毯給他墊手，上面鋪了層薄薄的毯子，怕溫度消散太快，輸液的手不敢遮著，擔心滑針。

劉姐轉頭見楚諳的表情，安慰他，說不要緊，家裡會好好照看。

楚諳點點頭，有點想哭。

現在沈念醒了，精神還是不太好，楚諳知道自己該哄哄他，讓他別憋氣，他卻說不出話，只能低頭親親沈念的面頰。

他知道沈念這幾天不好受，他本來希望遮掩過去，回來後去TR接他的路上還訂了餐廳。

明明就撐得很辛苦了。

不想一覺醒來被識破，嗓子壞了，還在輸液。

他的先生在撒嬌。他明知道楚諳會拒絕他的不合理要求，接著會說好話哄他，會朝他笑，會心疼。

可剛醒這片刻，他待楚諳就是這麼的……無理且恣肆。

沈念看他一眼，眼裡不悅，他這會心煩得很，不想理人。

「不要打針。」

「……馬上就好了，」楚諳幾秒後開口，他輕輕握住沈念輸液的左手，「我看著呢。」

沈念垂眼，視線不知落向何處，反正不肯看楚諳。

被無辜遷怒的人心裡無措，楚諳試探著伸手碰沈念的臉，體溫降下來後他全身都涼，臉也冷冰冰的。

「吃點東西好不好，你睡很久了。」

沈念不說話。

「我扶你起來。」

沈念搖頭，他心裡憋悶，發現夢裡食物的香氣就源於床頭櫃上的碗，也激不起他的食慾。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樣。

楚諳無措，他哄了幾句，沈念一言不發，楚諳知道他狀態不好，不能讓他一直憋氣。

他掀開被子，進了他家先生的被窩。

沈念抬眼看他，楚諳莫名就從那個眼神里看出了委屈。

這人怎麼這樣啊。楚諳想。

怎麼能這樣撒嬌。

「那一會再吃，我再給你熱熱，」楚諳摟住沈念，在被子里輕輕拍了拍他肩膀，「你渴不渴。」

他扶沈念起來喝水，沈念有幾聲咳，他似乎覺得冷，楚諳迅速把他裹進被子里，輸液的手沒辦法，很不方便。

沈念感覺連著左手手臂的半邊身體都發涼，麻麻的，他很不舒服，扭頭，臉蹭進楚諳頸窩，只覺筋疲力盡。

「小諳……」

「我在。」

「我手好疼啊。」

「……快打完了，這是最後一瓶，再忍一忍。」

「我手好疼。」

楚諳鼻子泛酸，他知道自己沒出息。

沈念病著，在生悶氣，身上疼痛，他卻沒法安慰他，只能讓他忍耐。

他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