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楚諳不願回公司。

第二天沈念覺得好些了，他睡到傍晚，中途短暫醒來過，小孩兒拿土豆片給他敷手背的針口；楚諳先把土豆片用水暖了，再敷到他手上，溫溫的。

已經起了瘀，他捧著沈念的手，心軟又心疼。這人手生得好，不像幹過臟活的，沈念的過往他有所耳聞，他也知道這些傳聞事出有因。

也許這人暴戾、狠毒、不擇手段，楚諳更確定的是，他待他很溫柔。

沈念看著他的眼神里常有無可奈何，他似乎不知道能把他怎麼辦，拿不定主意，便隱隱透出股不知所措。

半上午沈念醒了一次，楚諳要他吃飯，沈念皺眉不肯，楚諳強硬要求，他就用剛睡醒時迷茫又有點委屈的神情看他，楚諳只好改口，「我不是凶你，我怕你餓到會胃痛。」

他垂下眼睛，眼睫漆黑，遮住顏色稍深的眼瞼，「……小諳出去好不好，你要去TR。」

「我不去。」楚諳一口拒絕，「那些舞我都跳熟了，我今天不走。」

沈念往被子里縮了縮，他收回手，薄薄的土豆片碰掉在床上，楚諳收拾了，「是不是冷？」

沈念不想說話，翻過身背對他。

怎麼又生氣了啊。楚諳想。

「小諳。」

聲音沙沙的，發啞。

「恩。」

沈念沉默，楚諳以為他睡著了，想給他掖被子，手伸過去時聽見他說，「我生病了。」

「所以才要好好休息，按時吃飯……」

「我不想你知道。」

楚諳愣住。

對沈念而言，這過於狼狽了。

病中人虛弱，可能連帶著心防與思慮都孱弱起來，沈念很難受，從這次會議第一天起他就很難受，那個輪椅上的年輕男人長了張和他亡妻過度相似的臉。

他感到強烈的窒息與自厭。

然而沈念到底是沈念，他能壓制這一切。

他自以為可以。

他要風度翩翩，要勝券在握，這場病把假象打破了，他只感到疲倦。

他想，他不需要這些。

愛和溫情到最後折磨得每個人血肉模糊，沒人能毫髮無傷的活著，他不想楚諳變成那副樣子，畢竟他這麼好。

他覺出一絲心灰意冷，窗外是晴天，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絲絲縷縷落在床角，沈念盯著光束，眼神發直。

背後有體溫附過來，小孩兒八爪魚一樣把他圈在懷裡。

他用那種喜歡到不知如何是好的語氣試探著說，「那怎麼辦呀，我已經知道了，沒法當作看不見的樣子。」

楚諳沒等到回答，過了會他單手撐著床輕悄悄去看沈念的臉，這人已經睡著。

他小心躺下，摟住沈念。

嗅他，抱他，連呼吸都在剋制。

他心疼得不行，沈念就是有這個本事，讓他難過得心臟彷彿龜裂，臉上還得粉飾太平。

這是我的。

他想。

至高至明日月，這人是天上的星星，那又怎樣。

沒人規定地上苟且的螻蟻不配抬頭望向光源，他在盲目發夢，他要擁有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要沈念的愛。

不是憐憫、不忍、近乎逗弄寵物般的愉悅。

他沒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

·

黃昏時沈念醒來，天色向晚，他洗漱完，喝了粥，出門發現這孩子還坐在他床上。

「我給你吹頭髮。」小孩早早準備好吹風機，滿臉躍躍欲試。

……好的吧。

沈念的頭髮摸在手裡軟軟的，暖風拂過楚諳的鼻端，他感覺醺醺然，簡直要醉過去。

太福祉了吧。

吹幹後他收好吹風機，皺皺鼻子，沒忍住，環著沈念脖子，狠狠在他頸窩處吸了一口，那種架勢與滿足感如同折磨癮君子許久的毒癮終於得到了緩解，整個人似乎能一步登仙。

他後知後覺，有一點不好意思，從背後摟著沈念，晃了晃。

沈念也笑，太甜了，甜到他牙疼。

他拍拍小孩勾住自己頸脖的手，「好放開了。」

更多的重量從後背壓過來，他很少這麼撒嬌，他年紀還小，在喜歡的人面前偏偏要擺出老成持重的模樣，好證明自己很可靠。

沈念側頭去看他，嘴角彎著，被楚諳飛速碰了一下。

吻完眼神躲閃，沈念知道他有點害羞。

更臊的事情他都做過，怎麼這會還臉紅上了。

這孩子。

沈念想笑。

「下周公司內部有個演出。」楚諳說，「參與的基本是準備近期出道的新人，你可以來麼。」

沈念想了想，話沒說滿，「我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