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林後面就是操場，操場的看台頂上有一個拐過去的空地，是學校很久以前用來放升國旗的音樂用的，現在放了一些花草和宣傳牌，好在不久前才元旦，還算幹凈。

夏季背對著操場坐在空地上，透過拿著稀疏的假花可以看見小樹林和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很喜歡這裡，很安靜，又不會太孤獨。

何洛隔著他一米的樣子，坐著，有些手足無措。

夏季餘光看見他慌亂的蠢樣子，有點兒好笑，又想起，他「不在了」，心裡的疼一下子起來，讓他承受不住。

「何洛。」

那個「人」一下子停下亂放的手，規規矩矩做好。

「你很怕我？」

「嗯……」

夏季笑了，微微起身，坐過去挨著他：「你是鬼我都不怕，你怕我做什麼？」

何洛轉過頭來，很清楚的翻了個白眼。夏季有些失力地靠在背後的台階上，看著遠方，像自言自語一般地說：「昨天看見你，我還以為我出現幻覺了，可是又不是，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是說，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學校？」

何洛暗喜夏季靠得近，表面不動聲色，夏季現在對他並不尷尬，更不反感，這讓他始料未及。他終於可以接觸到「死物」，這讓他感覺興奮又新奇，拿著假花的花瓣玩兒著，一邊慢慢跟夏季解釋這半個月來發生的事。

夏季聽得很耐心，極少打斷，何洛或許是太久沒說話，說得極啰嗦，夏季也不惱，安安靜靜地聽著。

聽著聽著，他的眼神就從樹林里收了回來，幾不可見地放在一旁的何洛身上，何洛一點兒也沒發覺，他沉浸在有人傾聽手上能有實物的世界裡，一會兒玩兒花一會兒玩兒宣傳紙。

這讓夏季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不曾出車禍，不曾離開，他也不是一個魂魄，而是活生生的人，坐在冬日的陽光里，笑得明媚慌眼。

可是，何洛在陽光里白得近乎透明，他坐在那裡，那麼真實，又恍惚得像錯覺。

啰啰嗦嗦地，終於說完了，何洛回頭看夏季，夏季迴避開視線。

何洛估計是死都死過了，現在夏季想躲他也躲不過十五米，所以過程原因一點兒也沒省略，對夏季的好感表現得理直氣壯的。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兒發怵，才一直不敢看夏季。

也不愧是夏季，很快整理好了現狀。何洛應該是靈魂體離開了本體，現在寄附在這個錢包上，至於為什麼突然能被夏季看到聽到，又突然能接觸實物（非生物），估計是因為昨天夏季拿著錢包去沖洗的時候被舊鐵絲勾到了，接觸到了夏季的血液。

「那現在，你準備讓你媽知道嗎？」夏季問他。

何洛搖頭：「你當誰都是你，石頭心刀槍不入，我媽非得嚇出心臟病不可。」

夏季被他那哀怨的語氣逗笑，何洛被嚇到：「你怎麼突然這麼愛笑啊？不是被嚇傻了吧。」

夏季搖搖頭：「沒有，就是，挺高興。」

「哦，感情我現在活不過來死不過去你挺高興？」何洛撇嘴。

「沒，還能見到你，很高興。」

何洛愣住了，夏季卻很坦然，他站起來，朝他伸手，示意起來，說：「中午了，想吃什麼？反正我也只要買一人份，請自己吃頓好的。」

何洛聽到吃的興奮不行，夏季天天吃食堂，他都膩了。

「麻辣香鍋！！！！！！」

「行，走吧。」

到了學校北邊的小店，夏季拿著盆子去選食材，由於是周末，這個店人倒是挺多的，夏季下意識問：「你吃什麼？」

扭頭看見周圍的幾個情侶驚訝的眼神，察覺失言，只能裝作自言自語：「不吃太多好了，一個人也吃不完。」

突然想起來，以前何洛老喜歡纏著他，就經常來這裡吃，兩個人吃一份，又非得讓他夾，自己就在一旁指手畫腳，可煩了！

可是，又挺可愛的。

後面的一個女生偷偷在她男朋友耳邊說：「估計剛分，還沒習慣一個人呢！」語氣篤定。

夏季無語，閉嘴，瞪了肆無忌憚笑得猖狂的何洛一眼。何洛發揮他在夏季面前的「秒慫」技能，乖乖跟在夏季身後：「這個，香菇，木耳，還有麵筋，那個那個，那個我也要……」

夏季認命地夾了這個夾那個，結果最後一半都沒吃了。那個「鬼」倒是心滿意足，回去的一路上摸著肚子，一副酒肉和尚模樣。

到了宿舍，果然又沒人，何洛很開心地拿著鑰匙開門，雖說鑰匙自動開門的情況很詭異，夏季很自覺地遮住了攝像頭。

進到宿舍，夏季突然很認真的問他：「何洛，如果你永遠找不到復活的方法，怎麼辦？」

何洛顯然被這個問題重擊：「什麼怎麼辦？能怎麼辦？就這樣唄。」說罷，繼續往前走，留下夏季在原地。

夏季看他假裝瀟灑的背影，終於說出那句話：「那就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唄。」

他看見那個背影停滯，然後，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看著他。

夏季楞了一會兒，才敢說下一句話：「何洛，你聽我說個故事唄。」

何洛眨眨眼睛，點點頭，像聽話的小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