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將何洛包在被子里，靠在床上，何洛有些害怕似的縮在角落裡。

夏季靠坐在床的另一頭，看看何洛，又看看窗外。

「挺長的故事，聽完，你可能就覺得我這個人可壞了，到時候，我就把錢包給你媽媽。

如果，到時候，你還，還能覺得我好，那我就陪著你。」

直覺地，何洛知道這個故事或許和他有關，或許，不是什麼好故事。

可是他知道，好事壞事，該發生的不會躲過，該知道的不能逃過。

「嗯，你說吧。」

「我爸是軍人，我外公也是，他們從小管我很嚴。很小的時候，我當海軍的舅舅有一次帶了一個戰友回家，我在房裡聽見外面挺亂的，舅舅第二天就走了。後來，他的戰友被派到邊境島嶼，我舅舅自殺了，我第一個發現的，一浴室的血。

上了高中之後，才能背著家裡人去墓地看舅舅，碰見過一次他戰友，那時候我才知道，舅舅自殺的原因，家人不肯認他的原因。可是，他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和他性別一樣的人，有錯嗎？我不知道，更不敢問。

我那時才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學校，只是偶爾在公車上碰見，就覺得這一天突然就有了顏色。別笑我的描述，我語文不好。上次你看見他了吧，楊奉，高二分班時看見他，覺得他和那個人好像，那時候叛逆，知道家裡肯定會生氣，一半是為了舅舅一半是為了自己，就和他在一起了。

結果，我發現這樣的感情很累，他不是那個人，我對他的好越來越刻意，卻做不到下意識。很快，我們家人都知道了，我爸要面子，不肯公開地批評我，私下找到了他父母，用自己的權利，用他父親的公司做威脅。我提了分手，沒想到他反應那麼大，後來他被送出國了，我竟然感到輕鬆。

後來你對我好，我就覺得煩，很煩，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我又不能回報你什麼。甚至你告訴我你的感情的時候，我還是只想到自己的未來，會變得麻煩。所以……

你看，我就是這麼自私。從來沒有顧及其他人，我父母，楊奉，還有那個人，還有你，我都沒有真正對你們好過。

我不知道怎麼對別人好。何洛，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差勁。」

夏季低著頭，床單已經被搜得變形，一點點兒的潮濕。

何洛覺得心疼：「沒有啊，我覺得你特別好。」

夏季抬起一雙紅眼看他，何洛不知道說什麼，慌亂得只知道傻笑。

夏季的心一下子被他軟化，撲過來，隔著被子抱住他。

隔著被子，他們好不容易能感到對方。夏季哽咽著，在他耳邊說：「何洛，那個人就是你你知道嗎？我太害怕了，害怕和你在一起以後，我爸他們，他們會對你怎麼樣，我只能躲，只能躲得越來越遠。而且，你，楊奉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更不敢讓你知道。我自私地想在你心裡保持完美，又不敢讓你靠近，我想讓你喜歡我，又不敢喜歡你。對不起。對不起，何洛。我求你，不要走，你不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看見你躺在血泊里我簡直要瘋了，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太好了。」

何洛隔著被子感覺到夏季環住自己的手，事實太重，他承受不住。

他感覺自己的心在疼，可是他沒有心。他感覺自己鼻子很酸，喉頭堵著，眼睛漲得痛，可是，可是，他現在只是什麼都沒有的虛體。

現在，現在告訴他這些幹什麼？

可是，他又能清晰感覺到夏季的體溫和他的顫抖，他能感覺到他的不安和痛苦。

所以，是因為不夠勇敢不夠誠實，夏季不敢愛他。

所以，是因為失去他太痛，夏季才敢愛。

那麼，為什麼要互相折磨？他現在都是一個鬼了，還怕什麼？怨什麼？

「夏季，你帶我去看你舅舅吧。」

「何洛？」

「你這麼好，我可不想錯過了，還有，我這個鬼這麼好，你難道不要？」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