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在家裡破爛的床上，小小的，皺巴巴的一個，裹在舊衣服裡頭，張著嘴哭。

家裡只有他一個人身子弱，哥哥們都去做事了，他只能在家裡帶著那個小弟弟。弟弟一歲了，會到處爬，咿咿呀呀地看著他笑。

他不能抹雄黃，蛇藥對他來說也太烈，所以父母總是囑咐他，不可去那間屋子。他知道，那間屋子是家裡的蛇罐所在。

那天他瞌睡了，猛然聽見瓦罐破碎的聲音，驚醒來才發現，弟弟不見了。家裡只有一個地方有瓦罐，他跑到那個屋子，看見弟弟在裡頭哭得傷心，弟弟才四歲，嚇得不會走了。他跑過去，將弟弟抱出來，感覺到腳腕傳來劇痛，他掙扎著帶著弟弟出了屋子，跌在地上，恍惚中看見弟弟在他前頭，用柴火使勁地敲打著什麼。

再醒來，已經到了山林，他躺在枯葉里，一點兒力氣也沒有。「爹，這裡有個人。」「我要救他。」「我需要幫手。」然後，他就有了主子，他叫他二爺，有了師傅，他跟著他學功夫。他體質差，底子空，只能苦練。

後來他練好了武功，回了家，家已經沒了，弟弟也沒了。

再後來，他跟著二爺，碰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少爺，看見了一個，更有意思的小廝。明明那麼膽小，明明那麼討厭自己，第二次見面，就幫他治蛇傷，還替他擋了老蟲。

是弟弟吧？

是弟弟。

果然是他弟弟，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粘著他，無論二爺和那少爺關係親近與否，弟弟還是他可愛的聽話的弟弟。他總是幫他買東西，總是慣著他，從枂洲一路到朔州。

回到枂洲，他還是總帶著弟弟玩，直到中秋，他們喝了酒，弟弟不再是哪個奶聲奶氣的弟弟，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他也不再是哥哥，而是一個禽獸一般的存在。

弟弟不再聽話，甚至不再親近。

後來，少爺成親，二爺也變得奇怪。弟弟被趕了出來，他去接，弟弟在他懷裡哭，抱著他。

他說弟弟不是親弟弟，誰知道真假，誰在乎真假。

他和弟弟成了一家人，不是兄弟，而是我護著他，愛著他，那樣的一家人。

他們在一起總是擔憂很多事，少爺和二爺的事，謝家和皇家的事，赤古和玉真的事，還有家裡的米長了蟲，後院的果子結了但是沒熟，昨兒老四又來借錢了……只是他們從來沒擔憂過，他們會分開。

這是一種勇氣，也是毫無理由的安全感，世事變遷，你和我都不會分開。

這是允諾，也是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