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解
小說: 撿來一朵爛桃花 作者:牙狐 字數:2066 更新時間:2019-09-22 00:56:10
玉晟堯長時的勞累與憂思,此時忽然鬆懈下來,竟然病了。
那新王妃玉晴回房時,發覺王爺整個人燒成了一團火,嚇得不輕,也是他心思淺,前段時間瘟疫橫行時,但凡發熱,那就已經被閻王爺勾了一魂半魄的了。澈風被他急急找來,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大事,等見了潮紅著臉蜷縮在床上意識不清的亞真王,反而放下心來。
「無事,王爺的體質弱,劉叔,你去叫大夫吧。」
澈風輕車熟路的找出汗巾,又熏上藥香,正欲掀開被子替玉晟堯擦汗,就被一人攥住了手腕。
是玉晴,他臉色微窘:「這個······澈風大哥,王爺是我的夫君,還是,我來吧,您教我就是。」
澈風有些意外,愣了愣,讓了半步。
玉晴接過帕子,上前去給玉晟堯解開衣服,輕輕的擦拭:「澈風大哥,我既然嫁給了王爺,那我該做的,就會做,不會的,我就學,做錯了,也麻煩您和劉叔多擔待。」他抬起頭,眼眶有些紅:「我不是壞人,我什麼也不記得,也沒親人,所以原來才···不敢說話···我只是怕。我雖然許多不知道,但我不傻,誰對我好,我知道的。」
澈風第一次聽見他說這麼多話,一時無話可回。
玉晴轉身洗帕子:「我知道你們嫌我是粗人,但是···但是我能改的,只是沒人教我。」他聲音越來越小,看樣子已經沒了勇氣。澈風側身看著他,他忽然抬起頭來,直直看著他:「我都肯學的,你讓王爺,別不要我。」
澈風意識到,這個人,是個才有十七八歲的孩子,若是那些都是真的,那麼,這個失憶了的人,在這多災的時年,在那樣的環境里,他的小心,他的敏感,他的故作強硬,他的粗俗,情有可原。若是真的可以信任他,那麼這個少年,有著熱情和赤忱的本性,聰明而知足,重情而坦誠。澈風自己都驚訝與對這孩子莫名的信任,他查不出這孩子的來歷,卻也找不到可以懷疑他的地方,看不到絲毫的惡意與陰謀。從情感上,他竟然如此希望,玉晴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破流亡的小公子,他竟然開始希望,這個人能夠給這個王府,給玉晟堯,帶來一些什麼。
玉晴的眼睛,太清澈了。若不是毫無城府,那便是心機太深。
後者,但願不是吧。
澈風伸手摸摸玉晴的頭,就跟哥哥一樣:「他不會的。」
玉晴眼睛閃爍,明顯的安心了許多,又上前去,繼續給王爺擦身子。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很快就上手了。
十餘年來,澈風和玉晟堯也稱得上相依為命這四個字,如今,他才有了些實感:玉晟堯娶妻了。或者說,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照顧著玉晟堯,玉晟堯少年的樣貌讓他錯覺,讓他產生了過分的保護欲,但其實,玉晟堯並不是非得要自己的照顧,自己也不過長他一歲罷了。
或許,該改變的,該遺忘的,該割捨的,都到時候了。
澈風正出神,那邊劉管家已經帶來了薛大夫,玉晴讓開來,站在一邊,很小心地看著。薛大夫原來是赤古邊境有名的義醫,後來海乘國滅,也就定居在了栁州,再後來栁州成了玉晟堯的封地,他也就成了軍中的軍醫,因此,玉晟堯的身子,恐怕沒人比他更清楚。
「澈風啊!」私下,薛大夫待王府當家人就沒有那些繁文縟節:「王爺這身子你我是知道的,薛某言盡於此,這藥,你要勸王爺喝下,該注意的地方,莫要再任性。」
澈風點頭應了,劉管家親自將人送走,再去煎藥。
待人走了,玉晴期期艾艾湊過來:「王,王爺他,身子,嗯,一直不好嗎?」
澈風斜眼看他:「說話就好好說,吞吞吐吐作甚。」
「我怕不該問。」
「那你還問?」
玉晴嚇住,湊上前的腦袋又退了回去:「能忍住,我不就不問了麼。」
澈風許久沒和這樣的年輕人打過交道,他竟然笑了,又突然嚴肅起來,直直看著玉晴,認真得咄咄逼人:「不是什麼不該問的事,你是王妃,這王府的半個主人,想知道的,問我,問劉叔,或者,問王爺也是可以的。能講的不會瞞著你,不能講的也會告知你不能。」他頓了頓,不管靠在床柱上手足無措的玉晴,出門讓劉管家進來,又說:「今兒我澈風在這叫你一聲王妃,是為了你以後記著自己的身份,記著我、劉叔、王爺,是如何對你的,你今天說的話你自己記著,我說的話,你也記著。」
說罷,他跪下來,給玉晴行了個禮,劉管家連忙也跪下,看看澈風,看看玉晴,心思不曉得轉了幾個彎。
玉晴連忙上前去扶,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手摳著腰帶上的繡花,嘴都咬出血來。
「澈風參見王妃,請王妃銘記亞真王髮妻的身份,對著王爺以及玉真的歷代帝王發誓。」他仰頭看著玉晴,眼前卻是十三年前的那個春天,穿著喪服跪在一樹紅艷桃花下的玉晟堯,還有那個有著一雙桃花眼的憨厚的男子。他說:「請您發誓,永不欺騙,永不背棄王爺,直至他作古。若是您能做到,澈風也將永遠是王妃您的下屬,直至死去。」
玉晴完全愣住,他對著世間認識還不夠,他似乎不能思考現在的狀況,但是他的血液突然沸騰,就彷彿有著與生俱來的共鳴——忠誠和情義。
玉晴不懂,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他伸手將澈風與劉管家扶起來,又低頭整理好衣冠。他用少年特有的,帶著微微沙啞的渾厚嗓音,說:「我玉晴,發誓永遠對王爺忠誠,絕不背棄,絕不欺瞞,直至王爺作古。」他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半年多以來第一次感到歸屬感,這或許是人的本能,尋找家和安全感的本能。他回頭看了看王爺,這個對他很沒有耐心,甚至在新婚第二日就將他拋下的王爺蒼白的面色,毫無先兆地加上一句:「直至我死去。」
一語成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