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晟堯燒了兩天，漸漸爽利了些，腦袋一清楚，就琢磨出了不對。

以往他卧床，身邊照顧的都是澈風，而現在——這個坐在他床邊盯著窗戶發獃的男人是誰啊。

玉晟堯還不至於一場病下來就忘記了自己的王妃，只是他對於這個狀況，很是不解。終於他忍不住，在澈風準備替他擦拭身子的時候推開了他的手：「澈風在哪兒，讓他來見我。」

玉晴手縮回去，語氣有些委屈：「澈風大哥忙公務呢，我幫你叫他。」說罷起身離開，嘟囔了一句，聲音還不小：「哼，之前還不是我給你擦的，有什麼好嫌棄的。」玉晟堯瞬時覺得頭疼。

澈風拎著故人樓的小菜和點心進來，打量他一眼，帶著笑，一邊布菜一邊說：「想著你也該找我了。」

玉晟堯自己坐起來，披了件衣服，南方的秋天說冷不冷，也能凍人半根骨頭。

「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別裝！」玉晟堯憤懣，一腳踹在澈風腰上：「那個玉晴。」

澈風笑意更深：「王妃把王爺照顧的挺好，勁兒不小。」見玉晟堯瞪他，總算是認真起來：「堯兒，我總不能照顧你一輩子？」話剛開頭，就被打斷。

「哪裡用得了你一輩子，咳咳。」玉晟堯直起身，咳得說不出話來。澈風上前去拍他的背，給他順氣：「堯兒，我們都該為自己想想了，你為了他呆在這南方，每年都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我為了他照顧你，我累了，你也該累了。」

玉晟堯抓住他的袖子，抬眼看他，不敢置信：「澈風，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都要為自己活，他死了，堯兒。」

人啊，真是自賤的生物。痛苦就像石頭，剛開始稜角鋒利，在心裡衝撞撕割，滿目瘡痍，但是日子久了，眼淚多了，也就沖刷掉了稜角，只是沉甸甸的壓在心頭，讓你看不見光，陰暗暗地躺在歲月的風裡，變成沙，時不時迷了眼。總有一天，會遺忘，疼都不會疼一下。

只是啊，這石頭放在心裡久了，就和肉長在了一塊，挖掉就是一個洞，呼呼灌風，空洞的可怕。

玉晟堯把臉埋在澈風肩上，看不清表情。

「戈壁灘上，不會長草的。」他說。

「也不是不能。」澈風說：「他真是個單純的孩子，莽撞直接，比你當年更甚。試著去了解他，接受他，你可以不愛他，但是試一試和他相處，好不好？我總覺得，他能給你帶來一些什麼。」

玉晟堯苦笑起來：「別像哄小孩似的哄我，我比你小不了幾天。」

「我可瞧不出來。」

「呔！」玉晟堯坐直了瞪他：「看起來劉二壯把你寵厲害了。」

澈風難得紅了面色，將吃食往玉晟堯面前一推，甩袖走了。

嘖嘖，惱羞成怒了還，玉晟堯一邊吃一邊腹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是這樣的澈風更有生氣，說的是，為已逝者活，真是沉重。

玉晟堯將吃完的碗碟收拾了，聽見開門聲，抬眼一看，就和端著食盤的玉晴對上了目光，玉晴瞟了眼小桌，瞬間撇了嘴，轉身就要走。

「有湯嗎？」

「有，魚頭豆腐，你不是吃過了麼。」瞧瞧這委屈樣。

玉晟堯沒忍住笑：「讓人來把這兒收拾了，我喝點兒湯，你吃了嗎？」

「沒呢。」

「一塊兒吃吧。」

「嗯！」玉晴應了，走路的姿勢都帶著歡快，要麼說是小孩兒呢，連笑都藏不住。

玉晟堯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的竹林發愣，半晌，自己笑了起來。

這一餐，兩個人都吃得少有的多，下人送來了新制的秋裝，玉晴斜靠在椅子上揉肚子，他將那隻魚頭吃了個幹凈。

「要不要出去走走？」玉晟堯走到他面前：「消消食，你這幾天也挺悶。」

玉晴迷茫了一會兒，忽而笑著使勁點頭，又不笑了，小心試探著問：「你，哦不，您能出門？」

玉晟堯笑出聲來：「這不是送了厚衣服嗎，大中午，連風都沒有。你出去吧，我換衣服。」

玉晴這才放心地快活起來，眸子里都是閃爍的期待，卻沒有出去：「我幫你換。」

玉晟堯呆住，又一哂，將手伸開：「行。」玉晴也不扭捏，只是動作不太熟悉，有些慢。

「學了的？」

「嗯，劉叔教了我很多，澈風大哥也教了我很多，就是有點太多了。」玉晴將系錯的腰帶解開，比劃了半天，撓頭：「我有點記不住。我是不是挺笨的？」

玉晟堯低頭，握著他的手一步一步教他：「澈風誇你聰明，他看人不會錯，慢慢來。」

玉晴咧嘴笑了，將系好的腰帶又解開，按照剛剛的法子自己慢慢地再繫上，玉晟堯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彎彎，像是那人的桃花眼，連固執也像。

「走吧，桃林的桃子應該熟了。」玉晟堯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撫開，和從前那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