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琹說要娶玉晟堯，沒有在玩笑的。

除夕夜賞煙火時，他便和古雲佳說了，古雲佳自然是答應了，說不用他們擔心，她會挑個好日子。太後在一邊也是聽見了，笑道：「琹兒這動了心，竟然是這樣的痴心模樣，舅母還不曉得拿你那個不開竅的表哥怎麼好呢？」

周琹有些臉紅，應付了幾句就逃了，他是知道最近太後與太皇太後都在煩惱皇帝大婚之事，也是知道他這個表哥，還未找到心上人，因此執意不肯納妃。

玉晟堯不太喝酒，坐在角落裡倒也不落單，和他人談笑風生，笑得溫和，周琹坐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

不久，殿外敲鐘，已經是亥時，周琹看玉晟堯有了倦意，於是上前很是自然地將他攬住：「各位長輩，天色已晚，晚輩就攜內子先告退了。」那邊古恆蕭就笑得很揶揄：「是了是了，我們這些糟老頭子纏著人家做什麼。」玉晟堯耳尖泛紅，踩在周琹腳背上，少不得說些客套場面話，還是被一幫喝高了的兄長叔父調侃了一番，這才能脫身。

「生氣了？」一路上玉晟堯不說話，周琹有些惴惴不安：「我······」

玉晟堯噗嗤笑出聲，轉頭看他，眉眼都是藏不住的笑：「內子？」他挑眉,伸手擰周琹的嘴：「誰許你這樣說的？」

周琹得意的將嘴嘟起來：「嗯嗯嗯，你難道不是？」

玉晟堯一甩手，幹脆快步往前走去，周琹跟上去，幫他攏緊斗篷：「母親已經在選日子了，你想怎麼辦？要不要把澈風和二壯接過來？」

「真的要辦？」玉晟堯微微仰頭，眼裡映著燈籠的紅光，額角的碎發上沾了一片雪：「又下雪了。」

周琹點頭如搗蒜：「當然要辦，把陶風也請來，還有劉管家。」他說的似是隨意，那點兒小心思還是一眼看穿。玉晟堯伸手輕拍他頭頂的雪：「小心眼模樣。快走吧，等會兒雪落濕了。」

周琹將他打橫抱起來，彎著嘴角大步走著，毫不顧忌一路上會不會有人瞧見：「我就是心眼小，只容得下你一人，」玉晟堯隔著衣服掐他，將臉埋起來，不再理他。周琹於是笑出聲來，胸膛一震一震，熱得發燙。

年後，整個周家都在準備周琹的大婚。

整個朔州和整個栁州也都在討論，這場婚禮。

玉晟堯致位，保留爵位，栁州城劃屬湖廣省。這是玉晟堯自己的意思，栁州的交接事宜，澈風在負責，他反倒徹底閑下來，每天和周琹下棋品茶，試試喜服，看太陽起落，卻覺得，一輩子從未活得這樣有實感。

一天比一天更溫暖的陽光，是真的。

帶著早晨的濕氣的新茶，是真的。

院子里那顆快要發出新芽的桃樹，是真的。

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閉上眼身邊握住他手的那個人，是真的。

自己的心跳、脈搏、血肉、情緒，都是真的，都是屬於他自己的，不需要依附與誰，不需要為了誰活著。

說起來，人若是自私的活著，不去顧慮其他人的感受，真的會自在快活很多。譬如玉晟堯現在，只想······

「愛他，佔有他。」

陶風看著玉晟堯，驚訝得嘴都合不上：「我的堯兒，你有沒有見過自己說這個話的樣子？」

玉晟堯面不改色：「沒，怎麼了？」

陶風撫掌大笑：「眼放精光，意氣風發。」

玉晟堯毫不收斂：「誰是你的堯兒，讓他聽到了又得喝飛醋。」說著往椅子上一靠：「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半死不死，冥頑不靈。」陶風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就這麼把一個重犯交給我了，你面子也真是夠大，他們膽子也不小。」

玉晟堯拿起桌上的豆子扔他臉上：「不過是個廢人，倒是你，為何不殺他？」

陶風敲敲桌上的盒子：「我沒那麼好心。賀禮送到了，後日典禮我就不來惹新郎不高興了。」

玉晟堯又是一把豆子砸過去，悶著臉不說話了。

陶風出大門時正遇見周琹，周琹果然不太高興，陶風說：「你將他寵成了他從前的樣子，很好。」

「他從前的樣子？」

「肆意，隨性，驕傲囂張。」陶風拍拍他肩膀：「他把他整個人都交給你了。」

周琹與玉晟堯朝夕相處，所以對他的變化察覺不明，此時陶風點明，周琹心口忽然「砰」地綻開一朵花，盛大飽滿，馨香燦爛。

「多謝。」他陳懇道。

周琹推開房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此時全然凝固在臉上。

心口的花似乎一瞬間風霜凝結。

玉晟堯低著頭跪坐在地上，捂著胸口，地上，赫然是一攤淤血。

「還債的時候，到了。」

他的聲音輕得像雪，落不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