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原到埔陽。

九百五十三公里，由南至北。

沉梟寡言，阿宋便也不多話，只偶爾問問話:「你不用工作麼？今天周三來著。」

「不用。」沉梟道。他這幾年從未休過年假，說到底是他自己除了阿宋便無欲無求。求不著，便把精力全用在工作上。長久下來，竟也積了不少年假未休。

阿宋點點頭，繼續玩兒自己的手機。

到埔陽時已是深夜，星光正盛，月色漫了一地。

很靜，阿宋仰著細細碎碎灑滿整片夜空的星子連聲音都不敢放太大，道:「這種天氣其實很適合拍星軌。」

沉梟問:「星軌？」

「大概就是恆星的軌跡，好想去大草原拍一次。」

沉梟「嗯」一聲，道:「我帶你去。」

「啊，好呀。」

阿宋有近乎一個來月沒回過自己的公寓了，上頭竟落了一層稀薄的灰。阿宋很是嫌棄地沾了一手指，皺眉:「好臟。」

沉梟在屋子裡四處打量著，公寓不大，卻塞了個滿滿噹噹，四處都沾染了生活的充盈感。

小小的一間屋子裡，都浮著阿宋的氣息。

沉梟貪婪地嗅著。客廳里，沙發上，廚房裡，卧室間，毛巾里，沉梟覺得自己似乎被阿宋包容了。

「要不然我把房子賣了還不好，跟你一起住好了，一個人反正單著也是單著。」阿宋打開雪櫃發現裡頭什麼也沒有，回過身和沉梟提議。

沉梟卻道:「你從前也這樣對別人這麼說過麼？」

「沒有啊。」阿宋站在那裡，看著沉梟，誠懇又委屈。

阿宋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情是，他對沉梟生出好感來，在某個他自己也不知情的時刻里，甚至還有那麼一些喜歡。

他想起自己先前說的不喜歡他這種悶的，可是他好像也說過標準這玩意兒壓根兒沒用以及他喜歡體貼的。真他媽有先見之明。

阿宋是只妖怪，他時時刻刻記得清楚。他說的對每一段感情都是用了真情也無錯，可他是只妖。不是長生不死也會活得比他那些男朋友長，每段感情開始得都洶湧而絕望，那種清醒的，知道無法長久共白首的絕望。

沉梟不一樣。

他們是一樣的，是妖怪。

而且沉梟很好，他能感受到他的那種好直熨帖到心坎兒里。就像他低下身子替他挽褲腳，阿宋不去深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卻在那刻里被他輕易戳了心臟，霎時他彷彿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說，是他。

兩個人簡單休息了一番，阿宋便開始收拾起東西來。除了必須的，都扔掉。

最後搬上後備箱的幾乎全都是些攝影器材，房子留著，阿宋捨不得賣了。

於是阿宋站在沉梟身旁，笑得傻氣:「我以後就跟你混了。」

沉梟說:「走吧。」

——跟我走吧，我養你。

可阿宋當然不用沉梟養，他骨子裡那些躁動不安的因子又開始作祟，他想去別的地方看看。可是身體卻告訴他他還貪戀著沉梟，他似乎越陷越深了。

阿宋無法，這事兒沒法憋著，他要告訴沉梟。可是有時候事情總是出人意料，叫人猝不及防。

沉梟同阿宋冷戰了。

原因是沉梟瞧見阿宋同一個男的很是親昵，在酒吧里。

沉梟不同他吵，他沒那個身份，於是便低著氣壓不說話。

阿宋尚且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薄紅著一張臉便喊住沉梟:「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

沉梟回過頭，眼底一片冰涼刺骨。阿宋愣住:「你怎麼了？」

沉梟告訴自己要剋制，不要叫阿宋看出自己的情緒來。可是他又絕望，他要說什麼？說自己有了男朋友？可他沒有辦法，握著的拳指甲掐著手心，道:「沒事，我先休息了。」

彼時已經近乎凌晨一點。

十一點鐘時沉梟便已經沉不住氣，他給阿宋的手機定位，只要有手機號碼。這樣不好，沉梟知道，他忍不住，自打上次阿宋手機沒電他以為他還是逃了時，便打了這樣的主意。這是第一次用，很准。

於是他便看見吧台和人勾著肩的阿宋。

罷了罷了，到底還是得不到。

沉梟給自己判了死刑，阿宋也覺出他的不對。他試圖和沉梟交流，找出其間的問題，沉梟卻一直迴避不談，不言語。

阿宋急了。他就說嘛，他不喜歡悶的男人！

偏偏遇上沉梟這麼個悶人，完事兒悶在心裡。

他終於沉不住氣是在瞧見沉梟送一個女人回家，好啊好啊，把他晾在家裡原是有軟玉溫香在懷。

阿宋不同尋常人，他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

他明明是想要罵沉梟的，一開口卻露了怯，險些哭出來:「那個女人是誰！」

「那個男人是誰？」

阿宋哽咽著，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反問:「誰？」

沉梟本來是不願提及那個人，可是他聽見方才阿宋一番傷了心腸似得責問又隱約有些明白了:「酒吧。」

「是客戶啊。」阿宋抽抽噎噎，卻又猛然醒悟，「啊，你吃醋！」於是連哭也不哭了，胡亂擦著眼角的淚水，笑著盯著沉梟瞧。

沉梟被他戳破心思，難得臉紅。

「你喜歡我。」阿宋如是說。

沉梟避開不答，道:「我送的是朋友，她崴腳了。」

阿宋嗤嗤笑著，他才懶得理那個女人是誰，撲上去便掛在沉梟身上。沉梟伸手攬住他，免得他滑落下去，總是這麼莽莽撞撞。

他不依不饒:「你說你說，你是不是吃醋了？要正面回答問題不準逃避。」

「是。」沉梟沒奈何，順著他答。雖然本來也是。

阿宋眯著眼在他唇上親了一小口，然後眯著眼心滿意足，秋後算賬:「還不和我說話，躲我，該罰。」

「是我不好。」沉梟求饒。

阿宋很是受用，道:「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

——我愛你。

「我也喜歡你。」阿宋表白，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瞬間傾湧出來。

沉梟擁緊懷裡的人，還不夠的，他的野心不僅止於此。

「我帶你去拍星軌。」

「好。」

「明天。」

「好。」

「去呼倫貝爾。」

「好。」

一切都好，有你。

啊 這一大盆狗血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