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生情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竹馬成雙兩小無嫌猜。

王安國的父親是鄭家的管家，打小就跟在鄭家，看著鄭明的父親把手底的家業一步步做大。

鄭明出生那年王安國也出生，鄭先生視王安國的父親為手足自然也視王安國為己出，大小瑣事皆與鄭明無異，無半點兒尊卑之分。

說起來鄭明倒比王安國大上幾個月，鄭明能夠翻身的時候王安國還在咬著手指流口水，鄭明開始滿世界亂爬的時候王安國才勉強能直起小腰桿，鄭明已經開始邁著小胖腿到處找漂亮姐姐要抱抱的時候王安國尚且在地上亂爬追也追不上。

王安國什麼事情都比鄭明晚了些，只一件，他從喜歡到愛上鄭明，都比鄭明早了不止一點。

小時候王安國是胖胖的一小團，捏起來軟軟的手感好到不行。大人們見了他難免捏捏他的臉再親一口，然後笑眯眯地說一句好可愛。

於是大醋包鄭明同志見了打心底不樂意了，想著怎麼不捏我呀我也長得很可愛的好伐。倒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哪裡是誰想捏都能捏的。於是就自己親自臨幸了王安國小朋友的臉，一捏倒還上癮了，捏橡皮似的很好玩兒啊。到了最後王安國的小胖臉倒成了他的專屬，見了誰捏自家小胖臉的臉就過去牽了他的手走。

王安國也笑著就讓鄭明捏自己的臉，還沒骨氣地主動把自己的手送過去讓他牽。

——我的手也軟乎乎的呀。

鄭明同志搓了搓手，傻笑，手也讓我牽哦？好像比小胖臉好玩的樣子。

於是紅著臉拉了小手，說:「我聽爸爸說拉了小手就要當對方新娘子的，你要當哦？」

王安國聽了，想說這貨怎麼這麼蠢呢？他是男孩子呀，男孩子怎麼能當新娘子。

哪想著三十歲的時候鄭明向他求婚，簡單的刻了兩人名字首字母的鉑金戒指就套牢了他。他沒當了他的新娘也沒個像樣的婚禮，卻陪著他一路風雪行山露水走了過來。

王安國愛鄭明，僅此而已。

大夢一場，窗外夜色已經散去，深藍淺紅佔了大片遠空。

王安國醒來，側著身子瞧鄭明的睡顏眼底泛著幾十年如一日的濕潤愛意，溫故纏綿。像溫水，淺淡的又經年不變。

他想起兩人的第一次接吻，是他主動的，細細想來其實算是他自己單方面的親吻。

長久以來，王安國是覺得鄭明的睡顏是好看的。哪怕到了現在，已經老得只剩皺紋老年斑不復年少時的清潤稜角間都是風華他依舊是愛的。

那時候的鄭明，清清白白倒像是剛剛燒制出來瓷器，細膩粉白。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長成這麼個模樣，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青澀又舒展。

盛夏里的陽光有些灼人，直稜稜的就打到鄭明的臉上。

他找了本書幫他擋了光，心底卻是止不住的悸動，一聲聲砸得他心顫。

——沒有人，總不會被發現的。

王安國慫恿著自己，臉上像是被火燒了似的滾燙起來，連呼吸也是嚇人的灼熱。

——親親吧，只是親一親而已。

趴在桌上側著臉的人睡得安穩不知世事，全然不曉得此刻王安國的煎熬。幹燥的嘴唇輕微蠕動著，他舔了舔，傾身吻了下去。

——軟的，溫熱的，鄭明的。

火像是從心臟開始一路肆虐，沿著四肢百骸噼里啪啦地燒著，他好像聽到敏感的神經燃燒的瞬間「啪」的一聲又消弭。血液沸騰了似的在身體里奔涌，王安國想逃，卻又動也不敢動，傻愣愣地坐著替鄭明擋著擾人的光。

然後鄭明醒來，正好瞧見他盯著他一瞬不瞬的模樣。

就像現在一樣。鄭明緩緩睜了眼，有片刻的不清醒，伸手揉眼的模樣到現在王安國還是覺得可愛得不行，想讓人抱在懷裡親一親。

只可惜半會兒的怔祌過去就只剩下防備了，皺著眉拍下王安國伸過去的手。

那時候的鄭明可不是這樣的，剛剛睡醒的小模樣帶著點點慵懶的風情，有些啞的嗓子低沉又性感，他說:「王安國，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你說為什麼？王安國更加局促了，不敢看眼前的人，裝著熱得很的樣子把剛剛用來遮陽的書扇了兩下，說:「天氣太熱了。」

「是挺熱的。」鄭明嘟囔著起身，打算下樓找冰水喝。經過鏡子的時候看了看自己的臉，覺得也比不上王安國的紅，疑惑道，有那麼熱麼？

跟在身後的王安國經過鏡子的時候也照了照，一照更是不得了，怎麼比中午吃的西瓜瓤還要艷紅幾分？

少時的情動就是如此，輕輕巧巧的就紅了臉。哪像後來，一句我愛你能說得面色如常，心跳也不起半點兒波瀾，只有眼底的情深洶湧騙不得人。

王安國無奈地笑，給他穿衣服，聽他絮絮叨叨地問你是誰，又耐心地給他解釋。日復一日。

把人小心地牽到洗漱間給他擠好牙膏，讓他刷牙。

刷到一半的時候，鄭明突然停下來看著一旁也在刷牙的王安國，含糊地說說:「我記得以前我也和一個人這樣在洗漱間里刷牙。」

「那個人是誰？」王安國也滿嘴泡沫，笑眯著眼。

「王安國。」他篤定。

「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

鄭明費力氣地想著，任王安國用毛巾替他擦著嘴角的泡沫，然後說:「他很好看。」

王安國又替他理著所剩不多的白髮，問:「嗯，還有呢？」

「他很高。」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很喜歡抱著他聞他的味道。」

「他很愛我。」

話說到這兒，鄭明卻停下來不肯走了。於是王安國也停下來，轉過身看見他的眼裡蓄了淚水，說:「可是他不見了。」他找不到他了，明明周圍都是他的味道，他卻丟了他。

王安國聽了，有幾分難受又有幾分開心，哪怕現下他記不得他了，潛意識裡他依舊是霸佔在他心底的位置的。他抱他進懷裡，哄他:「他在，他一直都在的。」

你只要一睜眼一抬頭就能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