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記憶變得模糊，甚至記不起攻的樣子，他召來畫師畫攻，把畫像掛在房間里整夜整夜地看。可他看啊看，卻只覺得那畫連那人十分之一的神韻都沒有。

虢國強盛了，他坐在他當年夢寐以求的王座上，俯瞰這萬里江山，卻再也找不回當年的感覺。

他知道，他後悔了。

他想要回到那個地方，想要見到那個人。

不管是當玩具也好，當寵物也罷，只要別讓他一個人待在這裡。

他什麼也不要了，他只想要攻來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可是他自己親手把攻推走的，那人說不再來，就真的不會再來了。

是他錯了。

受暮年時，又再遇了風波。

虢國國力強盛，便成了其餘諸國眼中的羔羊。

更何況他如今垂垂老矣，過繼來的子侄又沒有統籌四方的能力，又如何防得住這群野狼。

終於，兄長的後代捲土重來，將他革了權，囚禁於地牢中。

直到身陷囹圄的時候，受才終於明白，權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是從他手裡過了一遍，最後還是失了去。

如果早些明白就好了，早些離開這污濁的人世，跟攻離開就好了。

也不用鬧到如今這幅局面。

地牢陰暗潮濕，他受了寒氣，漸漸發起了高燒。

燒得迷糊時，他隱約看見面前站了個人，紅衣黑髮。

是要死了麼，竟然出現了這樣的幻覺。受痴痴地笑出聲來，毫不留情地嘲笑著痴心妄想的自己。

他看見攻低下頭來，問他：「你後悔了嗎？」

受笑，說：「後悔。」

他又問：「有多悔？」

受臉上的笑容變得蒼白，他艱難地說：「悔我蹉跎一生，自以為看得通透，卻從不知最重要的東西早已擦肩而過。悔我從始至終，竟沒對他說過一句愛。」

受覺得那是個幻象，膽子便越發大了起來。

他想起那一日的初見，想起攻對他的戲弄，他輕輕地，跟祈求一樣對攻道：「你還缺個玩物麼？」

那人久久不語，半晌才回他道：「不缺。」

受只覺得這個幻覺太過殘忍，他要死了，卻連一個謊言都不願意給他。

受病弱的身體突然被人抱住，那觸感如此真實，真實得幾乎能讓他淚流。

攻抱著受，在他唇上溫柔地吻了一下，說：「不缺玩物，但缺個愛人。」

年邁的受愣怔了片刻，終於明白這不是幻境，若是幻境，攻絕不會這樣回答。

受在攻懷裡，像個少年一樣泣不成聲：「真的是你，你回來了，是不是？」

他語音哽咽，哭得快斷了氣。

攻點了點頭，他不會告訴他，自己數十年來對他的念想，也不會告訴他，自己盼望著再見盼了多久。更不會說自己一得知受落難，便毫不猶豫地趕了過來。

「願不願意跟我走？放下這一切，跟我離開這裡。」

受說：「帶我走，你去哪裡，我去哪裡。」

他不要了，他什麼都不要了。

他只要攻，只要他一個人就好。

「好。」攻將他擁緊，帶著他閃身離開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