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知道會這個結果，那麼我死也不會離開醫院。

當時我正躺在床里翻著蔡師傅的武林秘籍，果真是一本菜譜，裡面寫得很詳細，有的居然還有照片，看得我直流口水，當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對勁了，想起我走時，蔡師傅那抹意味深長的伴有苦澀的笑意。

他要走了。

黎煬小徒弟，你師傅沒有啥留給你的，師傅還有一套小房子。

我頓時感到心臟猛地一滯，瘋了似的跑了出去，攔了一輛計程車，等我趕到醫院，果然那個病房裡只有3號床沒了人，幹幹凈凈，什麼都沒有了。

「他說他出去一趟。」旁邊的病友好意地提醒他，「明天就回來。」

明天就回來。我喃喃重複道，明天就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我猙獰地笑了笑，朝那個胖阿姨病友揮了揮手。

我走在大馬路上，這時候已經夜深了，天很冷，只穿了拖鞋的腳凍得有點兒刺疼，等我走回到家，兩隻腳都沒了知覺，直到放進了被窩裡才好受一些。

小房子的房產證在我床頭櫃里，裡面還有一本存摺，密碼是000123，身份證也在裡頭。師傅就一個願望，你好好學，好好做，去更大更好的地方把師傅的手藝發揚光大。

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不想在浪費錢和精力了，所以我走了。別來找我，要是看到你找我的消息，相不相信隔天你就能看到河裡撈起來一具屍體。

所以你好好過，師傅也會好好過的。

我抱著這本筆記本睡了一夜，做了一夜的夢，夢見蔡師傅站在我看不清的地方朝我揮手，就像是在永遠的告別，我只能無奈地站在原地哭，卻什麼都不能做。

隔天，我又請了一個假，老闆娘嘀咕了兩句，我權當沒聽見，繼續蒙頭睡覺。

蔡老頭兒不讓我去找他，我也不敢，他都這麼說了，要是真去找他，照他那性子，估計我還真得留意留意這城裡頭那幾條河，他什麼都做得出來，我怕的要死，所以我只能忍著。

到了下午，我呆不住了，跑去了當鋪，齊逍遙還是一副悠閑樣兒坐在門口的搖椅上曬太陽，見到我也不打一聲招呼。

我搖了一下搖椅，「沒看見我啊？」

「看見了。」齊逍遙睜開眼睛，「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難受，過來找你談談心。」我摸出根煙抽了起來。

齊逍遙誇張地笑了，在搖椅上扭了扭，「哎呦喂，我們的小弟弟都有心事了呀，哪家姑娘啊？林月如嗎？」

「滾吧你！不正經的！」我斜著瞪了他一眼，蹲在他身邊，「蔡師傅得了胃癌。」

齊逍遙「啊？」了一聲，也挺誇張，差點從搖椅上摔下來。

我唑了一口煙，斜睨了他一眼，「然後他自個兒從醫院裡跑了，還不讓人找，說是找他就去尋死。」

「嘿！這大爺，還挺有性格！」齊逍遙朝我顛了顛手，我斜著瞪了他一眼，「沒有！」

「你丫騙我呢啊！我剛還看見你還有一半多。」齊逍遙還是顛顛手。

我最終塞了他一根煙，還細心地給他點上了煙，他大爺似的眯起眼睛嘬一口，「我幫你問問，這一帶我熟，會幫你留意著的。」

「那先謝了。」我摁滅了煙，把煙頭塞在石縫裡頭，徑直進了當鋪，拿起桌上的抹布抹了抹桌子。

我發現那隻碎了的花瓶正完好無損的擺放在原處，寶藍色花紋，感覺沒什麼特點，但齊逍遙喜歡得緊，跟寶貝兒似的整天捧在懷裡擦一遍。

講起這個花瓶，我只想搖頭，齊逍遙也是個有故事的中年人，我知道一點兒，那時候我們都喝了點酒，他一喝酒容易暈，嘴巴也會變得碎碎念，當時我本來就對那隻花瓶的好奇心特重，趁他正好可以忽悠的時候，連哄帶騙地套了他一些話。

他說的不多，但也挺讓人驚訝的，沒曾想齊逍遙是個痴情種。

「你別又給我摔壞了！」齊逍遙說得挺急。

我走近了才知道花瓶還是碎了，有細縫兒，好幾條，果然碎得很厲害，一看到這隻花瓶，我又想起那天兩人的爭鋒相對，都是真急眼了。

「你這怎麼修的？」我也不敢碰，真怕一碰就碎。

「一點點沾的唄。」齊逍遙輕手摸了摸花瓶的細縫，「不過也不礙事，碎了就碎了，人都走了幾年了，我還想著她，我怎麼繼續找我的靈兒。」

「恩。」我輕輕回了一聲。

他還是凝望著那隻花瓶，看了好久好久，就這麼深情地盯著它看，就像是看著最心愛的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兒心疼，這樣正經又帶著點兒悲傷的齊逍遙讓我覺得不可思議，還有點兒難過，說好的是來鬆鬆氣，倒是又憋了一口氣。

直到晚上，我才感覺好點兒，給齊逍遙的小廚房開了一次光，做了一桌子好菜，齊逍遙當晚就吃撐了，連當鋪都給關門了，早早上樓休息了，我自然是打地鋪。

我想跟他好好聊聊，齊逍遙雖然人看著不靠譜些，對我卻是八成好，除了蔡美倫和王國棟外，我對自己的人生夠滿足了。

「你說蔡師傅現在在幹嘛呢？」

「應該也吃好飯睡覺了吧，那老頭一看就是頭倔牛，我見過他幾次，就知道，他說會好好過，八成也會好好過。」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帶錢，他真的會好好過嗎？」我不敢確信，但我確信蔡師傅是真的去等死的。

「你別想太多了，那老頭兒是個人物，瞧瞧他平時的做派，我懂他這樣的人，死活都是要面子的，你放心吧。」齊逍遙耷拉下一隻手臂，我仰面躺在地鋪上，拿手晃了晃他的手臂，他忽然反手抓住了我的手，緊緊一握，「放心吧，別總想著他了，你的人生不要因為一個已經要放棄人生的人而迷茫痛苦。人都是自私的，好好為自己活著。」

「那你也別老是看著那花瓶了。」我嘟囔了一聲。

突然一隻腳踩了下來，差點踩在我襠上，還好我躲得快，只見他咧開嘴沖我笑笑，「不好意思，我尿急。」

「滾！」我抬腳踹了一下他的小腿，他「哎呦」一聲，假意拐了拐腳，晃悠悠地進了衛生間。

「傻逼。」我朝衛衛生間方向罵了一句。

明明都不是自私的人，偏偏要來這麼一大堆狗屁文藝的話，齊逍遙要是自私了，哪還能到現在還是老光棍一個，就憑他這條件，哪裡會一個前女友也沒有，連個炮友也沒有。

而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