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聲燕語，綠蠟紅綢。武棠望著窗外奢靡的景象，冷著一張臉將那雕花小窗合上。

房內小香爐飄著幾縷香煙，暖融融地熏得人心頭髮燙，武棠忍了又忍，最後端起圓桌上的冷酒一飲而盡。

「小師弟光臨點香閣，就是來我這兒討一杯酒喝？」

蔡居誠笑意盈盈，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叫武棠更是怒火中燒，他抓緊了酒杯，手上青筋暴起，面上更是蒙了一層寒霜。

堂堂武當弟子，如今竟淪落到這般風月之地，蔡師兄如何能忍，掌門如何能忍，武當又如何能忍！

「師兄可有考慮過離開此地？」

「離開？」蔡居誠輕笑兩聲，顯然是早就料到了武棠的來意，「離開又如何？回武當？讓我繼續擔著嫉賢妒才的罵名，頂著蕭疏寒冰冷的目光？還不如我在玲瓏坊，一尊清酒觀風月來的自在逍遙。」

「師兄！」

「你且回吧，既然武當早已沒了我的容身之地，那麼這天下之大，也早就沒了我的去處。」

那個人……怕也早就對自己失望透頂，若是他還能再分一些目光於我，我又怎麼會躲在點香閣里苟且度日。

還真如他所說啊，自己就是個懦夫，就是個不允許他在意別人的懦夫罷了。

你看那白衣飄飄，劍鋒冰冷，曾經放肆江湖的日子早就離自己遠了，那索性就讓它更遠一些吧。

「若是師兄遇到了什麼難處，儘管告知於我……」

蔡居誠搖了搖頭，將武棠送出門外。武棠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目光陰鬱，手中的衣袖早被他捏出了褶皺，皺巴巴的可憐極了。

「師兄！」無銘跑了過來，見武棠面色不善，頓時也明了了他與蔡師兄的一番談話是如何不愉快，「蔡師兄他還是不願？」

「我見師兄心情低落……」

武棠無可奈何地開口，話還沒說完，卻不想人群中突然傳出一道突兀的聲音。

「快活快活！這一滴醉真是極品，怪不得別人總愛流連玲瓏坊，來，琴姑娘也飲一杯！」

兩個武當弟子面面相覷，無銘見武棠越來越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師兄，要不我再去勸勸他？」

「好，那你去試……」武棠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揮手準備叫無銘再去敲蔡居誠的房門，

「不去了不去了，那日我被暗香的小娘炮擺了一道，藏在鞋底的私房錢都輸掉了，看我下次見到和尚不告他一狀。」

「額……」武棠臉都要掉冰渣子了，無銘冷汗直流，趕忙岔開話題，「蔡師兄是否提到為何不肯回武當？」

「武當的那群假正經，整日就知道錢錢錢，你看他們那麼有錢，怎麼還叫他們師兄任人嫖，這般無情無義，怪不得蔡居誠寧願待在玲瓏坊也不肯回去。」

「……」

「你還有完沒完！」

本來因為蔡居誠的事而心生煩躁，現在又出來個沒有眼色只愛打斷人說話的小子，武棠忍無可忍，拔劍就向著人群中那正高談闊論的人飛去，卻不想冷厲的長劍最後竟碰到了那雙璀璨如星辰的眸子。

「嗬！道長快把劍收起來，你又要嚇死我啦！」

華杉再見武棠，原本驚嚇的小心臟頓時安定下來，他碰了碰近在咫尺的劍鋒，然後彎著眼笑道：「好巧呀，道長也來玲瓏坊賞月亮？」

「賞月亮？」武棠面露疑惑，但再一見華杉嬉皮笑臉，頓時又火上心頭，「今日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於我？」

「冤枉冤枉，」華杉笑容不減，連連告饒，後退兩步便閃到了琴可情的身後，然後從她的身後探出頭小聲道：「我本是和琴姑娘一起商議去弈中幻境玩玩，哪裡惹到了道長？」

「既然少俠都有錢帶佳人去弈中幻境，想必也有錢來償還欠武當的債了，」一旁的無銘見華山弟子又開始耍嘴皮子，頓時恨得牙癢癢，「前段時間華山還說要借錢做衣裳，想必少俠身上這件就是取於我武當吧！」

「哎，這位道長此言差矣。」

華杉擺了擺手，然後沖著武棠眨了眨眼，「我早些時候就與小棠棠約好了償還方式，我這跑商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出來喝點酒，你卻要我立刻還錢。他日小棠棠嫁入我華山，天寒地凍的，我皮糙肉厚買不起衣服也就罷了，要是凍著小棠棠那可不得。」

「你這登徒子！」

武棠聽著華杉的話越說越不著邊，自己可憐他受傷才幫他跑商賺錢，有了錢不快回華山休息養傷，還來玲瓏坊喝酒？思及此，武棠剛剛放下的劍又提了起來。華杉見狀趕忙抬起自己負傷的手臂，沖著武棠委屈地大叫，「道長饒命！」

玲瓏坊的姑娘和恩客亂作一團，地上也全是打翻瓊漿玉液，一時間濃香四溢。華杉取出自己的佩劍，腳尖輕功運作，四兩撥千斤地化解開了武棠凌厲的招數。武棠見狀更惱，長劍破風劈下，一旁的月季被劍氣所攝，殷紅的花瓣紛紛揚揚撒了滿天，華杉疾走兩步，側身便見武棠提劍襲來。

劍眉星目，光風霽月，若是那月季花瓣的汁水能染紅他的雙唇，那大概就是世間最美好的景色了吧。

華杉的心跳再一次失控，他呆愣愣地望著武棠的一舉一動，那俊美無雙的面容就全部印到了眼底，直到左肩再傳來一陣疼痛，華杉這才回頭神來。

一日之內……竟被同一人傷了兩次？

一日之內……竟傷了同一人兩次？

兩人皆是怔愣，華杉捂著傷口痛得齜牙咧嘴，指間的顏色比那月季花色還要紅，他抬眼望瞭望還在發獃的道長，臉上的笑容更加玩世不恭。

「道長……也不知道那金瘡藥可否再借在下一瓶？」

武棠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袖子，摸到那冰冷的瓶身，頓時一震，「你知道了？」

「那是自然，」華杉撕開自己肩膀上才包紮好沒多久的傷口，走到武棠身邊自顧自地摸出那瓶金瘡藥，「你看那荷包的布料花紋與你身上的一樣，我難免不會多想。」

「你別誤會，我只是……」

「我知道啦，道長真是深諳我華山弟子心意，拿錢做嫁妝真是不好意思。」

「你們華山弟子怎麼如此無恥！」

「是華杉，『杉風忽然起，飄破步虛詞』的杉。」

「……華杉你怎麼如此無恥！」

「道長罵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