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之巔有積雪，誓劍石前常遺寒。

「這可是我年前埋下的桃花釀，平日里自己都捨不得喝，今兒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那我先謝過齊師兄，」華杉笑嘻嘻地接過酒罈，對著壇口飲了一大口，「果然好酒！師兄從何處尋來這寶貝？」

美酒下肚，華杉頓時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他舉起小酒罈與齊無悔碰了碰，又喝了一口細細品味。

齊無悔輕哼一聲，拂了拂台階上的積雪，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何處？桃花釀只有採摘芳菲林中的桃花瓣才釀的出來，你說是何處。」

芳菲林啊……華杉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又垂下頭悶聲喝酒。細算算，齊師兄已經有三年的時間沒有踏出過華山的範疇，年前特意去江南芳菲林取來花瓣釀酒……華山弟子誰人不知，風師兄與齊師兄是在芳菲林里定的情。

「小子你也別擺出那副表情，扭扭捏捏的一副女兒做派，老子且問你。」

「師兄你問，華杉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華杉作勢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沖著齊無悔信誓旦旦地保證。

齊無悔笑著灌了一大口桃花釀，眯著眼睛望向又開始飄雪的天空，言語間平平淡淡，似乎一說出口就散在空中。

「無涯……你風師兄他，近日裡腿還疼麼？」

自那日比武，齊師兄傷了風師兄的雙腿，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那時華杉剛剛拜入華山門下，親眼目睹了齊無悔勾結鬼琵琶找上門來的場景，雖然他及時收手沒釀成大錯，可最後齊無悔卻毅然登上誓劍石，從此再不與華山中人來往。

華杉也是陰差陽錯闖進了誓劍石，結果差點被齊無悔削掉半條命，死皮賴臉地給他塞了好幾罈子人間極品的瓊漿玉液，這才成了唯一能和齊無悔說上幾句話，順便再討幾口酒吃的華山弟子。

早就知道齊師兄與風師兄余情未了…華杉輕聲嘆息，然後答道：「風師兄一切安好，若是師兄你放心不下，就親自去看看……」

「無須多言。」

「可是風師兄都說了不怪你！」

「他說了不怪，」齊無悔捧起酒罈，露出少有的脆弱神情，「他就是個傻子，哪日我若殺了他，他都會想是不是我有何苦衷。」

這才是最傷人的，我親手斷了愛人的雙腿，像是個災難之中的倖存者一般，接受著或慶幸，或鄙夷的目光。風無涯越說不怪自己，自己就越覺得內疚與不安，試圖感同身受，將他所經歷的傷痛，或者更甚，全都加在自己頭上。

「走吧走吧，等你有了喜歡的人，你就知道我如今所品嚐的滋味了。」

「我有喜歡的人！」

華杉也不知道為何，以前還不太在意，現在一見到齊無悔這般頹廢的姿態，他的心裡就蹭蹭冒著火。

「我有喜歡的人，我會好好護著他。若是他日不可避免地釀成過錯，我就黏在他身上，給他當牛做馬，給他發泄出氣，就算他打死我，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他！」

人生一瞬，江湖茫茫，能遇到道長本就是千幸萬幸，若是因為自己內心不堅定而錯失良人，那麼就活該光棍一輩子！

「藏著桃花釀是為了等風師兄與你再飲一杯，師兄心意如何早已昭然若揭，華杉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還望師兄來日不會後悔。」

華杉說完轉身離去，長劍破空，御劍飛行的小少俠神色匆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齊無悔難得一見的優柔寡斷激了激，華杉此刻無比迫切地想要見一見武棠，與他說兩句話才能安心。

「你說武棠師兄？我聽內門的弟子說今日嚴州有茶館聽書，師兄早早地就去了。」

「茶館聽書？」華杉微微蹙了蹙眉，然後沖對方拱手道謝，「多謝多謝。」

武當的巡邏弟子望著跑遠的身影疑惑不解，「怎麼近日暗香這麼愛來武當，瞧那行頭做派，和華山無賴似的。」

華杉來到茶館的時候，正巧望見武棠在與人纏鬥，對方是個頂著斗笠的和尚，長劍與禪杖你來我往間，兩人打得難捨難分。

華杉暗暗撇了撇嘴，明明前些日子還只愛和自己打架的，一時沒看牢，竟然叫臭禿驢搶了去。

醋氣衝天的華杉從劍上跳下，挽著一團劍花便向和尚衝去。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帶著寒意的劍撥開激戰正酣的兩人，華杉腳尖一點，凌厲的劍氣便揮向少林和尚。

那和尚沒料到半路竟然殺出一個華杉來，一時手足無措，退後幾步才勉強用禪杖抵住了迎面劈來的劍。就在此時，一道黑影突然從一旁急速掠過，短刃直逼華杉命門。華杉大駭，一旁的武棠也心中一緊，趕忙用劍去擋。兩刃相接，武棠的手被震得發麻，華杉也回過神來，趕忙拿劍去反擊那個不速之客。

「小杉杉！」

那暗影剛要抵擋，正眼一瞧面前俠客的面貌，一下驚呼出聲。正欲揮劍刺去的華杉聞聲也是一愣，然後趕忙在對方的面前將劍止住。

這世間能這般稱呼自己的……也就只有暗香小娘炮了。

「嘿，你怎麼在這兒……」

可是華杉還沒來得及敘舊，只見暗香從胸前摸出來一捆繩索朝他拋來，華杉抽劍欲砍，卻不想暗香突然收緊了繩索，把他綁了個緊實。這還不是最糟的，華杉一被綁住，下意識地就要推身邊的武棠，可是這不推還好，一推竟然叫暗香的繩索也轉了個方向，把武棠一起綁了進來。

「……」武棠無可奈何地望了華杉一眼，「你要是不插手，我早就把這和尚拿下了，還用得著在這兒和你綁粽子？」

「你拿他幹嘛，要拿拿我啊，這樣也不會中了這小娘炮的詭計。」

「武當前來幫王大人捉拿罪犯，你湊什麼熱鬧，這和尚惡貫滿盈，早該去獄裡呆著。」

一旁的暗香見武棠和華杉旁若無人的吵嘴，恨恨地直跺腳，這兩人竟然還當著他的面說要拿自家大師，也不問問他暗香同不同意。

「輕點兒，哎呦，我疼！小娘炮，你看林少也沒什麼事麼，這都是誤會，誤會。」

「呸，什麼誤會，」暗香見華杉吃痛直叫喚的樣子，心中暗爽，「見了我家大師還要打，今兒我就送你們去獄裡呆著！」

「那不是他帶著斗笠麼，再說了天下和尚不都沒頭髮麼，我哪能認出哪個是你心肝兒大師啊！」

本來默不作聲的林少單手放在胸前，沖著華杉道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才緩緩道：「施主眼盲心盲，來日在監牢一定要好生悔改，切莫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