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古剎，華杉沿著台階一路向上，不一會兒便瞧見少林的寺廟躍入眼前。要是放在往日，華杉是不喜歡來少林湊熱鬧的，一來是因為他覺得那群和尚太假正經，二來……便是小暗香和林少與自己的新仇舊怨了。

可是今日不似以往，華杉四處張望，末了見到武棠進了大雄寶殿。華杉也趕忙跟上，在一眾和尚注視的目光中閃身鑽到武棠身邊，雙手合十，裝模作樣的像是一個尋常香客。

「你怎麼來了？」

武棠斜睨了一眼身邊人，不冷不淡地問道。方才在玲瓏坊里，這傢伙和自家師兄的親密樣他可全看在了眼裡，一股子邪火燒得武棠怒氣翻騰。現在來了少林，他的怒氣早就散了幾分，可望著華杉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道長你就別生氣了，」華杉趕忙賠禮，然後將手摸進武棠寬大的衣袖裡，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我要不是聽說你來主管蕭掌門的婚事，哪會操這門子的心思，管這門子的閑事。」

華杉的初衷就是怕武棠在蔡居誠面前難做人，所以才主動找上門，可今天看著蕭疏寒怒氣沖沖的模樣，也知道自己是壞了事。

「改日我就去蕭掌門面前負荊請罪，你別生氣了。」

從華杉的角度望過去，只能見到小道長冷冰冰的一張臉，他後悔莫及，只能滿臉堆笑地小心討好著，然後又搖了搖被他勾住的武棠的小手指。

寺廟中的大鐘敲了三下，渾厚的聲音叫人愈發肅靜，眾僧侶魚貫而入進入大殿，看樣子是到了誦經的時候。武棠見華杉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也顧不上生氣，將人拉到一旁的柱子後，然後甩開了他正作怪的手指。

「你要是玩鬧，也別扯上我。」

「怎麼是玩鬧？」

華杉不甘心地又摸了上去，將對方的手指緊緊圈在掌心，這才滿意地垂到腿邊，他慢悠悠地在圓墊子上坐下，武棠也懶得與他置氣，也隨著他一同坐好。

「你看那群小禿驢，頭髮光光都要能照人了。」

少林新來了一群小沙彌，身量矮小，臉上還稚氣未脫。現在跟著師兄們進到大殿誦經，一板一眼的樣子可愛的不行，叫人忍俊不禁。華杉自然也不例外，他瞧著眾人齊齊誦經的模樣，忍不住靠近武棠與他咬起耳朵。

「莫要無禮。」

武棠瞪了一眼華杉，可再一望那群圓滾滾的小不點兒，也禁不住揚起了嘴角。華杉瞧見小道長心情好了，頓時也來了勁兒，然後指著一個嘴邊還沾著青菜葉子的小和尚說道：「少林還真是苛刻，小孩子剛吃飽就抓來誦經，怪不得長大都是林少那樣的怪物。」

華杉正說著，靠他最近的小和尚似是聽到他所說，蹙著眉頭瞪了過來，低聲訓斥道：「大雄寶殿上莫要喧嘩！」

小和尚奶聲奶氣，即使是訓斥都叫人心生好感，華杉也不生氣，半彎著身子走到那個小和尚身邊，摸了一把他的小光頭。

「你這和尚也太小氣，我就說上一說，也沒礙著你誦經，也沒妨著你拜佛，怎麼就算喧嘩了。」

「佛祖面前豈容你放肆！」

小和尚被他摸了一下，頓時也來了火氣，他一拍大腿跳了起來，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武棠自認是華杉理虧，本想告饒幾句將人拉走，可誰知華杉還不停手，又摸了一把小和尚的光頭，嬉笑道：「佛祖未曾怪罪於我，小和尚倒是喧賓奪主，我離開便是了。」

「哼，不過是落魄華山攛掇武當在此撒野，速速離去，免得我少林責難。」

華杉本來還嬉皮笑臉的表情一變，望著咄咄逼人的小和尚也沒了好臉色。武棠在一邊也不贊同地皺了皺眉頭，只覺得這個小和尚太過狂妄。

「覺名退下！」一旁的大和尚瞧不下去，他按住還要再說的小和尚，雙手合十與武棠華杉二人行了一禮。

「佛祖自在我等心中，施主心不靜，亦是對佛祖的不敬，還望施主離開。」

「你們倒是護短，」華杉冷笑一聲，「我本就不信佛，敬他與不敬他又有什麼關係。」

此言一出，其他的僧人皆是一臉不悅。可華杉卻像是沒有察覺，他打量了一眼那個大和尚，然後擺出金陵買瓜時的嫌棄表情，「倒是你們，天天念叨著慈悲為懷，我只是個平常看客，對小和尚也沒有惡意，我既已說了馬上離開，何必咬著我不放。」

「你！」

大和尚的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可華杉還是一臉譏諷，平日里就是討厭林少那般假正經的樣子，明明喜歡小暗香喜歡到心坎兒里去了，可面上總是一副清心寡慾的樣子。

可比起林少，眼下的這群和尚卻更為可惡，嘴上念叨著慈悲，念叨著寬恕，可自己又沒有影響到他們誦經念佛，還偏偏給自己扣了個不敬的帽子。

「那施主看來，應當如何？」

天瀾大師從殿外走來，眾人為他讓開了一條道，將他引至華杉面前。華杉與武棠也向他回了個禮，將事情的原委說給了天瀾。

「在老衲看來，施主有錯在先，我佛門弟子咄咄逼人在後，依施主看來，該如何處置？」

「既是江湖中人，自然是江湖的法子。」

因為天瀾掌門說了句公道話，華杉也認下了自己方才的失禮之處，他拱了拱手，「早聞少林弟子武功卓群，今日在下就來領教一二。」

武棠驚訝地看向華杉，見他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心急地掐了掐他的手心。可對方只是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後握緊了手中的佩劍朝大殿外走去。

「不知哪位前來指教。」

「施主果然爽快，」天瀾捋了捋鬍子，然後笑著只想院子外，「只是那二人武藝不精，事後我有法子處置他們。我有一弟子剛剛外出遊歷回來，不如就讓他來試上一試。」

華杉轉頭望向天瀾所指的地方，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緩步走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瞧上去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華杉的眉頭忍不住跳了跳，一旁的武棠也驚訝地說不出話。待來人行至華杉面前，身後的人從他背後冒出頭來，「喲，這不是咱們華杉小少俠麼，怎麼皮到少林來了。」

華杉恨恨地咬牙，壓低了聲音沖著對方說道：「這麼快都跟著和尚回家，我認識了你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你這麼饑渴。」

暗香冷哼一聲，拿著短匕的刀把捅了捅林少的腰際，「和尚別手下留情，給他留條命就好。」

林少瞧了一眼暗香，然後又盯著腰際間的刀把若有所思。暗香順著他的目光，末了像是想起了什麼，乖乖地將短匕收起，捂著屁股躲到一邊去。

「嗨，小暗香你可不能……」

誰知一向不善言辭的和尚卻乖順地點了點頭，那暗香在一邊一副狗仗人勢的嘚瑟樣。華杉氣得齜牙咧嘴，回頭求救地看向武棠，小道長卻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行，那我就跟你一較高下……」

「哎，那多沒意思，」暗香捂著嘴輕笑兩聲，「要不加個籌碼吧，我看啊，要是華杉你輸了，就剃個頭當回和尚。」

「那要是林少輸了呢？」武棠一聽暗香的提議，不知怎的竟覺得有趣，他瞄了兩眼華杉如墨的長髮，心中可惜的同時，忍不住問了下半句，「要是林少輸了，不如借我少林的佛香熏一熏燈籠。」

「行，一言為定！」暗香爽快地應了下來，然後又將林少朝前推了推，「我們大和尚從來就沒有敗績，今兒我可要看看華杉變成禿驢的樣子！」

我可是欠了你的！華杉瞪了暗香一眼，然後又苦著臉盯著武棠的背影，心道他還是為自己幫了蔡師兄的事兒念念不忘，這下這種虧本買賣還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一撮頭髮，最後一咬牙，不就是頭髮麼，誰贏誰負還說不準呢！既然武棠感興趣了，自己與林少鬥上一斗也沒什麼！

這麼想著，華杉竟覺得自己和周幽王與商紂王一流有了同等高度，為了博人一笑，也算是傾盡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