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上有面容悲憫的菩薩，旁有神色肅穆的僧侶。武棠取了銅盆里的水凈了手，然後從林少手中接過鋒利的剪刀。華杉滿臉愁容地坐在殿堂正中，暗香鬆鬆抱著雙臂靠在柱子旁，嘴角扯出不懷好意的笑來。

「你自己解髮帶，還是我親自來？」

華杉委屈地一撇嘴，然後抬起手去解綁在發間的藍緞帶，「當然是我自己來，只要是小棠棠你吩咐的，就算要我脫光衣裳我都不帶眨眼的。」

「少貧兩句吧你，」武棠冷哼一聲，將剪刀舉到胸前擺弄起來，「我看一會兒這剪刀斷了你的頭髮，你還能再鬧起來？」

一頭墨發披散在肩上，武棠走到華杉身邊，用手指在那段黑色中仔細摸了摸，心中生出幾分不忍來。

這發……斷了怪可惜的。

「可快點兒吧，要不等華杉斷了發，天都要黑了，」暗香似是瞧出了武棠的心思，倚在林少身邊涼涼道。

華杉瞪了他一眼，然後回過頭沖著武棠笑了笑，「無事，只是頭髮而已，你且放心剪吧，回頭我們再去收拾小暗香一頓。」

「那我動手了啊？」

武棠一手執起一束頭髮的末梢，一手操控著剪刀朝它剪去。大殿之外還有和尚在念誦著經文，華杉盯著正前方正飄著煙的香爐怔怔地發獃，耳邊間或能聽到細小的「咔嚓」聲。

等一切塵埃落定，武棠將剪刀遞給旁邊候著的僧人，自己摸著華杉短了一截的頭髮，忍不住笑道：「我第一次為人斷髮，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武棠從華杉手裡拿過緞帶，將他剩餘的短髮一齊束起來，末了又從自己懷裡摸出件銀色的物件，小心地扣在了華杉的髮髻之上。

「你年紀本就不大，這發冠本是我要帶回去送給居棠的，剛巧你斷了發，拿來給你用也算合適。」

華杉心中暗喜，對頭頂的發冠更是愛不釋手，他摸了又摸，等過足了癮，才冷下臉開始數落暗香和林少兩人。

「明明我倆打了個平手，怎的最後還得斷髮，你們好生不講道理！」

「還不是你家道長非要那些香薰的燈籠，你拿半截頭髮來換又不虧！」

暗香叉著腰嘲笑了回去，華杉還要動手，武棠趕忙將他攔了下來。

「時候已經不早了，我看我與華杉還是先告辭了。」

「施主留步，」一個小沙彌走了過來，沖著武棠合手行禮，「方才天瀾掌門吩咐，今夜恐有大雨，現在下山多有不便，希望二位少俠能在寺中留宿，待明日再走也不遲。」

「這......」武棠還有遲疑，可華杉心裡卻有了主意，不待武棠說話，便先應了下來。

「如此也好，還請小師傅為我謝過天瀾大師。」

一行人用了晚飯，華杉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朝禪房走去，武棠在一邊哭笑不得地幫他揉著肚子，「有這麼餓麼，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

「小道長你不知道，少林的伙食可比我們華山好了不止一點點，早知道我以前就該常來串門，這樣也不用受那群師兄做出來的不明物體荼毒了。」

「武當的伙食也不錯。」

「這我知道，以前去找你我還從你們廚房順回來好幾個大雞腿來著。」

武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抬眼見華杉的房間近在咫尺，將人扶了進去，轉身就要告辭。

「哎，小棠棠且慢！」

華杉一把拉住了武棠的衣袖，然後猛的用力將他拽到自己的大腿上。武棠猝不及防，可再一回神卻發現自己的腰上多了兩條箍得緊緊的手臂，肩膀上還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方才天瀾大師說，今夜有大雨......」

「是又如何？」

「我怕。」

你怕？武棠下意識就要去捶華杉的腦袋，可看他那頭短髮，心中又是一陣不忍。

「俗話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然我打小就不曾見過父母，全靠著師姐拉扯大...可斷髮不是小事，我心裡過不去。」

武棠輕嘆一聲，拍了拍華杉的肩膀以示安慰，末了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應道:「今夜我留下來陪你。」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小少俠笑得眉飛色舞，看得武棠心頭一熱。

入夜，禪房裡的蠟燭燈火搖曳，華杉幫武棠打了熱水，兩人清洗一番後便爬上了床。

「小棠棠，我要吹蠟燭了哦。」

「吹就吹，廢話什麼！」

武棠盯著床上的帳子，腦子裡像是一團漿糊。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動了惻隱之心，答應華杉留下來過夜......兩人之間的關係還很曖昧，更何況現在還同床共枕，萬一華杉試圖對自己......自己答應不答應。

黑暗中，華杉掀開被子擠了進來。雖是夏夜，山頂的氣溫還是清冷，華杉一進來就攜了幾分冷氣，激得武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別磨蹭了，快點躺下睡覺。」

「好。」

華杉心情愉悅地應了聲，然後將自己埋在被窩裡，悄悄將手和腳伸到武棠的那邊去。

「睡覺！你幹什麼呢？」

「想抱抱你。」

「抱什麼抱，你多大了還要抱東西！」

「小道長你好凶哦，嚶嚶嚶。」

兩人鬧了一番，本來還心神不寧的武棠倒是放鬆了神經，率先敵不過睡意睡了過去。華杉伏在枕頭上，順著武棠的呼吸喘著氣，一顆心跳得厲害。

他小心地伸出手，摸上了武棠的臉頰，然後又摸了摸他的眼睛和鼻子，最後是柔軟的嘴唇。小道長不生氣的時候，嘴唇有些上揚，像是在微笑一般，看上去討喜的很。

華杉心頭一動，纖長的手指又在那處柔軟上摩挲著，眼中也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亮。他湊了過去親了親武棠的嘴角，然後又像是小狗啃骨頭一樣又舔了兩下，最後心滿意足地趴到武棠的胸口上。

耳邊是武棠的心跳，華杉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心裡更是被填的滿滿的。

「小道長你真好，你怎麼這麼好。」

臉頰上好像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正蕩漾著的華杉愣了愣，忍不住朝武棠的胸前領口摸去。

武棠的內衫里縫了個小袋子，華杉扯出一縷東西，借著月光把它瞧了個真切。

一截墨色的發被用藍色的小錦帶綁好，安安靜靜的和它的主人一點兒都不一樣。

華杉從床頭摸過來自己的佩劍，小心挑了一段武棠垂在一邊的頭髮，割斷後解開藍錦帶，把兩者放在一起。

做完一切之後，華杉只覺得渾身舒暢，他掀開武棠的胸口，把頭髮放回原處，然後又忍不住伏在武棠的胸口上吮了一口。

「我華杉不信佛，不信道，不信萬物。」

但我想信你。

「以後你叫我斷頭，我都不會眨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