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長所說……暗香少俠懷有身孕，這聽起來未免太荒謬了些。」

天瀾大師見武棠與暗香一唱一和，再望一望林少無動於衷地站在一旁，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覺得太陽穴漲得生疼。

「大師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下何必拿暗香的聲譽開玩笑？」

「道長不必動怒，」天瀾大師幹笑兩聲，然後拍了拍身邊小沙彌的肩膀，「保險起見，去喚你禪醫寮的覺印師兄來。」

小沙彌一聽吩咐，趕忙應是，撩起衣擺又火速朝外跑去。禪醫寮？武棠這下慌了神，什麼懷孕什麼林少花言巧語誘拐無知少年，這可都是自己胡謅來的，若是喚了個懂醫術的和尚，被拆穿也是分分鐘的事啊！

「男人懷孕雖說驚世駭俗，但林少與我弟弟已經相許終生，今日在下只想討個說法。」

「道長稍安勿躁，一切待到覺印來為暗香少俠把過脈瞧過身體再說也不遲。」

不遲你個禿腦袋！武棠暗暗咬牙，身後跟著的林少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兩人對視一眼，瞧著武棠暗暗使眼色，林少心領神會地走到天瀾面前。

「掌門。」

「你且退下，到此事了結，為師再找你算賬！」

此時此刻，天瀾瞧著林少，心中又是生氣又是遺憾。要說武棠所說之事必不會是空穴來風，林少是自己帶在身邊養大的，他的秉性脾氣沒人比自己更清楚。瞧一瞧現在林少與暗香之間的互動，要說其中沒有貓膩，他也是萬萬不信的。

林少一聽天瀾的呵斥，臉上的表情怔愣了一瞬，但隨即便無比認真地開口：「掌門，修行之人最忌動凡心犯戒律，弟子戀慕於他，便是犯了貪嗔痴的罪過。林少自覺無顏在留在寺中，掌門您……」

「住口！」

天瀾本就十分無奈，再一聽林少這一番話更是怒上心頭，握著佛珠的手也跟著微微顫抖，他鐵青著臉指著林少半晌說不出話。林少見狀「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三聲悶悶的叩首聲後，林少衝天瀾又拜了大禮，「掌門養林少二十餘載，師恩似海，此番作為是林少無義。可我之於暗香，早已承擔起他餘生的責任，若是此時林少在畏縮逃跑，那即是無情。」

「無情無義之人，又談何立身處世！今日若林少不能對暗香負責，那我便自己了結此生，絕不苟活。」

「你……你，你這是在逼為師！」天瀾面色悲慟，渾濁的雙目幾乎都要落下淚來，他退後兩步跌坐在座椅上，望著林少良久才重新開口：「想我天瀾教你成人做事，如今你卻惹了這麼一段塵緣，斷了你我的師徒緣分…若你執意要走，那我少林便沒有…便沒有……」

「掌門！覺印師兄來了！」

正說話間，小沙彌一邊大喊一邊疾跑而來，背後還跟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和尚。天瀾被小沙彌的呼喊聲喚回了心神，收了收面上失神的表情，又重新恢復了往常威嚴的樣子。

等沙彌和覺印都進了大殿，武棠這才發現這個覺印竟是昨日與華杉起了爭執的和尚，暗香自然也是發現了這一點，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暗叫不妙。

「覺印，你且為暗香少俠把一把脈，就算林少與他……男子懷孕總歸不是件小事，先確定少俠身體狀況才是。」

覺印應了天瀾的吩咐，疾步上前。還沒等暗香反應過來，覺印早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兩指摁在脈搏處細細探查起來。

武棠與林少的臉色具是一變，但終歸還是不敢將慌亂表現出來。周圍人更是一臉嚴肅，盯著覺印摁在暗香手腕的手指，似乎要盯出一朵花來。

片刻的時間似乎變得悠久，武棠的手心滲出了不少細汗，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緊張的不行。正在此時，一道清越的男聲從殿外傳來，武棠猛地抬頭，在望見來人時，不知為何突然鬆了一口氣。

「這大清早的，大殿上真是熱鬧。」

華杉嬉笑著走了過來，站到武棠身邊更是自然地把他的手拉進懷裡，「昨晚捂了半天才熱乎，這才出來多久，怎麼又冷了。」

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地流進身體里，武棠覺察到華杉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頓時心中一片安定。

「山上冷，等回頭下山，你可不準再黏著我了。」

「那可不行，在下身體可熱的很，禮尚往來，小道長來為我降降溫嘛。」

華杉無賴地將武棠抱進懷裡，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眉眼間皆是燦爛的笑意。

周圍人見怪不怪地望了這兩人一眼，復而又轉頭望向覺印與暗香。現在這世道，男子懷孕都有可能，龍陽之好如此盛行，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

「回稟掌門，暗香少俠他……」

覺印清了清嗓子，一眾人都瞪大了眼睛，側耳聽得仔細，生怕漏了什麼細節。

「暗香少俠他確實有了身孕，已經兩個月有餘了。」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異彩紛呈，瞧瞧，林少出門遊歷堪堪三月，剛認識沒多久就把人家拐到床上去，真是深藏不露啊。

武棠幹咳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正笑得得意的華杉，然後沖著天瀾拱手道：「事已至此，我武當就等著收少林的聘禮，等著林少大師八抬大轎娶我弟弟回去。」

「也罷，」天瀾長嘆一聲，望著地上長跪不起的林少，心中失落難當，「少林弟子本該六根清凈，而今林少犯了戒律，即日起便不再是我門中之人，日後婚喪嫁娶…又與少林何幹。」

「師父……」跪伏在地上的林少渾身一震，他抬起頭，卻望見天瀾佝僂著身子，支撐在小沙彌身上緩步朝禪房走去，那樣子像極了往日他走在天瀾身邊的場景。

「和尚你別傷心了…」暗香走過來要攙起林少，可林少只是沖他笑了笑，然後快步追上了天瀾，「師父。」

林少喊了一路的「師父」，可天瀾卻充耳不聞。直至禪房前，小沙彌推開了房門，扶著天瀾朝里走去。巨大的雕花門在自己面前合上，林少眼神複雜，他再一次跪在地上，沖著房門拜了三拜。

「今日林少就此別過，還望師父保重身體。」

「冬寒暑熱，師父小腿總會酸痛，林少此次遊歷去拜訪了張簡齋先生，拿了方子，也囑咐了覺印師弟，那藥一日兩回，師父莫忘。」

暗香匆匆趕來，見林少跪在禪房前，心中一陣不忍，「和尚……」

林少又望了一眼房門，借著暗香的手站了起來，「走吧…今日之後我便再無牽掛，江湖之大，我陪你闖蕩。」

兩人正要相攜離去，背後的門卻突然打開，小沙彌探出頭來，沖著林少擺擺手。

「師父說，你們沒事的時候可以來陪我和師弟們玩。」

林少錯愕了一瞬，復而揚起了嘴角，他轉身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抬眼就望見天瀾在房間中正看著他。

「多謝師父。」

林少與暗香一事算是落下了帷幕，武棠騎著馬在山間閑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馬嘯。武棠看也不用看便知曉來者何人，他故意拎緊了馬繩放緩速度好叫華杉追上來，可誰知腰上突然多出了一雙手臂，再一回神武棠便被人攬進懷裡。

「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武棠朝著腰間的手拍了拍，然後側過臉去看華杉，「我且問你，那覺印昨日不才與你結下樑子，今兒怎會願意幫你？」

「這個好說，我前些天在山洞裡找出了一片秘笈殘頁，覺印稀罕的緊，我便送給他了。話說回來，賄賂和尚我可是頭一遭。」

這世間的和尚，嘴上說著修行，說著普度眾生，可歸根到底卻還是個常人。他們犯了戒律清規，動了七情六慾，有人說不可饒恕。可哪裡是不可饒恕，心之所向有不同，換了種方式度過人生而已。

「小道長。」

「嗯？」

「今日我瞧著小娘炮與林少，心裡甚為歆慕。」

「那又如何？」

樹林陰翳，馬蹄兒聲聲踏在人的心坎上。

「不如你嫁到華山來，我砸鍋賣鐵也娶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