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如果你身在泥沼，那麼願我是清澈湖水，能還你純潔無邪。如果你深陷黑暗，那麼願我是中天太陽，能驅散你憂鬱陰霾。我可以成為你最值得信賴的朋友嗎？

最值得信賴的朋友嗎？』

手背在頭後疊著的袁單回想林耀真摯炙熱的那番話，內心波濤洶湧。

他說話的時候整個人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袁單看見的是滿眼的紅。

是紅啊。

最熱情，歡喜的顏色。

也是他見的最少的顏色，最初只在母親和父親說話的時候見過，義無反顧的紅。

隨著時間往後推移，從父親冷漠灰暗的臉，到學校陰沉的氛圍。他所能看見的只有冰藍和墨黑。顏色四面八方的朝他撲來壓抑到窒息。

叩叩——

「什麼事？」他不想動依舊以那個姿勢躺著，這樣的姿勢容易讓他想起柔軟的草地輕鬆的微風還有遼闊的天空。

「袁先生，讓您過去。」

「我知道了。」

「讓您馬上過去。」

「………」

袁單翻身，開門前故意把襯衫領口的紐扣掰開。

「請您現在過去。」門口的李安微彎腰，虔誠且紳士。像是知道他一定會聽從一般，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書記這個職位算是個文官，雖然袁家以武為尊，將軍輩出。可自從袁太爺只剩下了袁紹興這個孫子後，他再也沒有插手和左右後輩的道路和理想。

袁紹興雖然是個文官，手裡可也掌握著不少生殺大權。

書生殺人，如是也。

那桿筆，就是判決書。

書房門沒關，黯淡的，只有幾盞燈亮著。窗外明明是艷陽天，百花爭艷，百鳥爭鳴。厚重的窗簾卻冷漠的將一切隔絕。

「父親。」

袁單低頭盯著鞋尖，輕喚了聲。

「你母親最近情況不大好，我準備送她去遠航醫院。」

「我不同意！」

他猛地抬起頭，提升了聲音。

「已經決定了。」

袁單慢慢紅了眼眶，這種無能為力的體會他受夠了！

「未來幾天我不會回來，明天下課五點半司機會送你去太爺那。」袁紹興翻了翻文件在最後一頁簽了名，這才收手示意袁單可以走了。

袁單緩緩帶上門，骨節分明的手指因為用力而蒼白。

襯衫領口敞開，頹廢的往兩邊倒。因為太過消瘦而突出的鎖骨漂亮的誘人。

他漠然的接過李安遞給他的書包和外套，再漠然的彎腰進了汽車。

李安注視著汽車疾馳而去，返身輕叩了袁紹興的門。

汽車開的很快，兩邊的樹木飛速往後倒。

「停下，停下！」他突然喊了停。

嘎吱一聲，剎聲刺耳。

開門，下車，砰的一下將車門關住。過程之間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也不理會司機在身後的呼喊，袁單一個勁力往前。

「袁單？」

聽到熟悉的聲音喊他，袁單停住了腳。

同一時間，他的手腕被人抓住肩膀被壓制，整個人都動彈不得被扣上了車。他才發現上了當！

他看見車後座的人撇開了臉。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女孩笑的花枝亂顫，「太爺爺還說不用我，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李岩岩，你沒臉沒皮！」

「袁單，你沒羞沒臊！」

「你無恥！」

「你流氓！」

「我不想和你一見面就吵架，這次有正事！」李岩岩翹起小腿。

「我想和你吵？」袁單嘴唇微抿，又恢復了冷漠的樣子。「不想聽。」

「袁哥哥~」

「袁哥~」

「哥~」

李岩岩把平日里對著人撒嬌的招都拿了出來見袁單依舊不理會她，真有些急了。

「袁單！」

可是任她是七般變化，八般威逼。袁單依舊不為之所動。

車開進了機關大院，門衛室站崗的是兩年輕人一胖一瘦。

見車進來迅速起身敬禮。

袁單從後視鏡看他們的臉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上台階前。

李岩岩一手提溜著長裙下擺小跑到他面前讓他見了太爺到後堂屋子裡去，她真的有事求他。

太爺的屋子在最後，能見陽光卻又最涼爽的地方。每天種種花，練練書法一天也就過去了。偶爾他那些兵將也會找他說話，雖然現在有的是退休司令有的是現任政府工作人但在他面前一個個都老實的厲害。

袁單的書法天賦就是繼承太爺的，自小就打著機關大院長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吵吵鬧鬧就他特立獨行安安靜靜的，就這麼一個文靜像姑娘的小伙那些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子弟卻不敢欺負他。除了會被家長教導不能碰他外，他們都不敢惹他，袁單不是滿身長滿刺的仙人掌而是深不見底的毒沼澤。

典型的房家子弟房勇生，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他常務的爹將他扔到鳥不拉屎的軍隊。他也不曾改過身上桀驁不馴的壞習性。

可是遇上了袁單，就算是老虎也得把獠牙收起來。

和房勇生遇袁單相比，耗子遇老貓也不過爾爾。

房家的樓就在隔壁，兩家不過相隔一堵牆的距離。此時，半敞窗戶的那個房間，有兩個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袁單收回視線，石階縫隙里有些綠色植物緊密生長。頑強的生命力只要有一點點光和水它們就永遠不會消失。

「聽說你又惹惱袁紹興了？」老人拿著花灑問。

雖已百歲有餘，身子骨卻硬朗非常。

袁單往沙發坐下。

「太爺，下次能不能不叫李岩岩那丫頭。」

「那可不行。」

「……」

「原本也沒想你會答應。」袁單頭往後仰看著天花板。

「那丫頭你不喜歡？」袁太爺撥弄著常春葉。

「也不是，就是聒噪的厲害。」他的眼前突然浮現一張普通的臉，呆在他身邊很安靜，很舒適。

「呵呵呵。」太爺笑著放下水壺，又開始說道:「當年抗美援朝那會……」

袁單懶洋洋的，聽著太爺講著從小聽了無數遍的故事。都說潛移默化，在袁單身上好像相反有時候聽的多了做的多了反而會越來越冷淡。

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

包括怎麼繼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