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陵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表面無害又純真，實際狠辣又冷漠。

在她又一腳踹開刑偵大隊搖搖欲墜的大門時，所有人都默默的為其哀嘆，這已經換了第八回了，在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內。

「周陸虎，你給我出來！」

被叫的人，恬著臉走過來，低聲下氣的。

「哎喲，我的秦姑奶奶。你這黃金腳為什麼偏偏和我錢包過不去呢。」

他哀嚎了聲，工資總計也不過那麼些。再加上平時請客日常開銷，手上沒有幾個錢。這麼一想，周陸虎看著門更加心痛了。

秦小陵冷著臉，橫了他一眼。

彷彿要從他身上瞪出幾個窟窿來。

「這次的事為什麼不通知我？」

周陸虎愣了幾秒，連忙反應過來。

「確鑿是意外死亡的，都調查清楚了。而且人家家屬不同意對屍體進行其他的檢驗。譬如，某些人……」喪心病狂的解剖。

最後的話，他沒敢說出來。因為他已經感受到冰冷的寒意從秦小陵身上載了過來。

一陣沉默，風雨前的寧靜。

「我是法醫！」

秦小陵尖起嗓子。

「我知道我知道。」

周陸虎，點頭敷衍。

「不是路邊殺豬掛羊頭賣狗肉的！」

秦小陵又提升了音調。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這個世界上只有屍體才不會說謊……」

周陸虎接受了一個半小時的暴風雨襲擊，他突然無比希望有個搶劫案，強姦案，或者有人去炸了人民銀行，或者是故宮博物館。什麼都行，只要讓他脫離風暴圈。

一個半小時後，世界安靜了。

屬下輕敲開了他的門。

「隊長，你還活著呢吧。」王旦凡一臉局促，估計現在外面的警員一個個都是這樣的表情。

「滾蛋！」周陸虎抓起書砸了過去。

這下徹底安靜了。

周陸虎坐在椅子上，扯了扯領帶。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他坐了很久很久，以這個姿勢一直持續到下班。

車子川流不息，人群沸沸揚揚。各種小攤販賣的小吃香氣四溢，勾的人心裡癢癢。燈火通明，笑語嫣然。這就是人世間最美麗的景緻。

男人身邊擺了七八個空酒瓶，現在手裡拿著的是最後一瓶。他一回頭又沖老闆要了一箱。

「這個世界上只有屍體才不會說謊……」

周陸虎黑黝黝的臉頰偷著鮮紅，腦海里不斷重複著白天秦小陵對他說過的話。

「所以才不能讓你去揭開那個謊言。」

朦朦朧朧的光照到對面的空椅子上漸漸無比清晰。

椅子上坐了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及肩長發披著，襯衫再搭配的白裙子，溫婉的對著他笑。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啊，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周陸虎沖著對面說。

在一邊添酒的店老闆十分驚訝，對面沒有任何人。

「我知道，他罪該萬死，死有餘辜。可是他是我唯一的兒子啊。我不能沒有他，他的媽媽難產死掉的，只有我們相依為命。我每天早出晚歸，為生計而奔波，再危險的場面我也要闖一闖，再膽寒的任務我也要做一做。」

「所以有錯也是我的原因。」

「那我呢？」女孩輕聲說。

男人一愣，隨即一臉痛苦。

「是我對不起你。」

「你看啊，」女孩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脖子，竟然刺穿了。她把喉管扯了出來，裡面是污黑的。

絲毫感覺不到對面男人越來越痛苦，反而他越痛苦和愧疚她越瘋狂和開心。

「你看啊，」女孩的半個身子爬到桌子上，剖開的肚子鮮血淋漓，腸子和內臟滾落出來。

「你看啊，」污血侵染了地板，慢慢向他涌過去。

周陸虎驚恐的看向周圍，原先還熱鬧非凡的夜市無比寂靜。倒酒的店老闆，烤串的新疆人，吵架的兩夫妻，全都消失不見。

四肢麻木，只有腦袋無比清晰，感受著每一寸的痛苦，看著血海將自己淹沒。

鼻尖充滿著濃烈的血腥味，帶著一股腐朽的爛棉花味。

周陸虎壓抑不住酸氣從胃翻滾上來，衝到一邊哇哇嘔吐。

周圍又恢復了熱鬧。

「你，沒事吧？」

周陸虎勉強抬起頭，是店老闆。

嘈雜的聲音再度圍繞他，他多麼需要這塵世間的紛擾和骯髒。

他推開店老闆好心攙扶，跌跌撞撞往外走。

「唉！你沒事吧。」老闆不放心的喊了一句。

人已經走遠了。

「老胡，開酒啦！人家沒事的，有事也找不到你頭上來的。」說話的人一口鄉音。

「唉，我就是看他失意怕他一時想不開。」

周陸虎回到家裡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這個時間段基本是萬物俱靜。

這正是他所懼怕的。

「爸爸。」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燈光打開。

周陸虎適應著光，看到周憲驚訝的看著自己。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他甩開周憲想來攙扶的手，他似乎又聞到了腐朽的棉花味，「不用你管。」

身體突然有股力支撐著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上了樓。

「這段時間，你別出門。我已經幫你在學校請好假了。辦好轉學手術你就立刻去香港。」

「爸！」

「怎麼，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周陸虎突然發了火，手夾攜著一股凌厲的風沖他臉頰而去。

「啪……」

響聲彷彿震得黑夜都一顫一顫。

「我不走，我就是要留在這裡，死也要呆在這裡。」

「那你就去死吧。」

周陸虎轉身上了樓，他沒得選擇。

一夜無眠。

「隊長！」

剛開始運作的刑偵隊一片混亂。

原因是，才剛升上刑偵隊長的周陸虎居然自首了！

還沒等垂下頭的周陸虎解釋所有的疑問，門被推開了。

「他說的是真的。」

門外站著一身剛從解剖室出來還未解開防護服的秦小陵。

她依舊冷著臉，眼神卻溫柔了下來。

昨天，有關部門收到一封匿名的信。信裡面的內容讓所有人都震驚。

收到上級指令的秦小陵連夜對還保存在警局的屍體進行了詳細的檢驗。在十二指腸的位置發現了重要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