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什麼都沒說，直接抓起小型醫藥箱劈頭扔了過去。

反正他知道，叫那個人閉嘴是沒用的。

這種性格……

華天笑著接過飛過來的醫藥箱，卻沒有打開，目光飄向林雨。

「？」林雨用眼神拋了個問號過去。

「是你弄傷我的耶，不是理應你替我清理傷口麼？」華天斜斜地坐在床邊，手撐在膝上，一副地痞般的拽樣。

「你不是習慣『自己來』？而且又不是我的錯，突襲人的是誰啊……」林雨不屑地輕哼了一聲，卻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將醫藥箱接過來。

「我是習慣自己來，但是我更喜歡你幫我啊。」華天邪魅地笑著，湊近林雨的耳旁，蠱惑的氣息拂在他的臉上。

「你！給我坐好！不要動！」林雨狠狠地將他湊過來的身軀給推了回去。

「……嘖，真忍心。」華天抱怨著，還是乖乖地坐直了身子，唇邊銜著一抹笑意。

「喂。說真的，你到底怎麼會在這裡？」林雨低頭開始擦拭他傷口周圍的血跡。

這幾天見過華天幾次，他發覺，華天瘦了不少。

當然還不會瘦到竹竿一樣弱不禁風的程度，但是比之三年前，的確是瘦下來不少。

體魄依然精壯結實，然而長身站起時，看得出身軀頎長許多，腰身細窄。

——是受傷後，癒合期時的消瘦麼？

這麼一想，心裡便酸澀地揪起。

記得在哪裡看過，有人說，每個人許久不見自己愛的人，重逢時不管他瘦了胖了，都一定會覺得他瘦了。

他亦是如此麼？

「不是說了麼，想見你啊。」華天雙手撐在床沿，一副隨便到像是閑話家常的態度。

聽著第二遍「想見你」，依然無法遏制的一陣悸動。

「說具體。」林雨抬起眼瞪他，「你是怎麼掌握到我的行蹤的？」

毫無預警地，華天驀然俯下身再度吻住他。

林雨一個驚愕，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推開他，氣急敗壞。

「你這又幹嘛？！嫌我打得太輕？」一隻手已經抬了起來，作出隨時揮出的準備。

「不敢。」華天歪頭看他，神情很無辜，眼底卻有絲無賴的笑意，「誰讓你從這個角度瞪我來著，你知道這種眼神很誘惑人的麼。記得我告訴過你了，我的定力不是很好……」

在接觸到林雨降到冰點的目光後，他很自覺地閉上了嘴。

——這種眼神好危險。

「你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了？」林雨橫他一眼。

「……那我就從實招來好了。」華天很識相地立刻回答。

「說。」林雨低下頭繼續處理他的傷。

——怎麼，審問犯人麼現在？

華天翻了翻白眼，「嗯……情況就是那天一走了之後，就發現我很想見你……」

「已經說過的就不用重複了。」林雨馬上打斷他。

其實是不敢再聽，那一句話。

覺得消受不起。又怕自己會更沉溺，在這樣的話語中。

華天輕笑，「感覺，很奇怪的，明明不認識你，之前甚至都沒有見過你……

「但是，那天一走，就開始想見你。

「從沒有過，這麼強烈地想見一個人的感覺。

「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是知道我真的真的很想見你……

「想到開始怕，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

「為什麼會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我一向來很相信也很順從自己的感覺……既然這麼感覺，那就不會錯。

「所以我打個電話給賀澤，問問他知不知道你。結果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是他的朋友。」

林雨放下染滿血跡的紗布，猛然抬起頭來，「他告訴你這個？」

「是啊。我一問他就說了。」華天挑眉，「然後我問他你下一個任務地點在哪裡，他讓我等等，說他會去查。

「然後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賀澤這小子還挺熱心助人的，從前真是錯看他了。」

林雨怔了一下，低聲咒罵了一句，「賀澤這死小子……」

「他的辦事效率還挺快，這不過半天呢，就打電話告訴我你下一個任務地點是法國巴黎。

「而且不止這樣，他知道你現在用的假證件和護照是什麼名字，就這麼查到了你會搭乘後天的班機飛巴黎。

「然後他就告訴我一句很奇怪的話，『我是仁義盡至了，下來就看你了。』」

「……」林雨已經完全無言了。

賀澤到底是向著誰啊？他可是他的朋友啊……還說什麼他的事，他自己抓主意來著？

「後來掛上電話前，我就順口問他，我以前是否認識你……」華天挪了挪坐姿，讓林雨的動作方便些。

「……為什麼這麼問？」林雨的動作頓住，覺得心跳霎時漏了一拍。

「——感覺啊，我從來沒有對一個陌生人有這麼異樣的感覺，所以我在想，從前我是否看過你，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而忘記了……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我在三年前那次槍傷後，確實失去了一些記憶，我不知道，是否那些失去的記憶里也包括你……」

華天的眼神很認真，林雨怔怔地盯著他深邃的眸，感覺像是要窒息。

「……所以呢？」他勉強自己幹澀的喉頭髮出聲音來。

「賀澤沒有正面回答，就說一句『要你自己去記起來』……嗯，也等於是間接回答說我從前確實是認識你吧。賣什麼關子啊，真是。

「我還記不起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見過你，不記得跟你是什麼關係——

「但是從我對你的感覺，就可以約略猜得出來，而且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覺。

「至少我想見你，很想見你，所以我當天就叫人替我訂機票——噢，那個時候機票已經售罄了，我還是使了不少手段才弄到機票的。

「你不知道吧？我還是跟你坐同一班機——」

「什麼？！」林雨的下巴當場掉了下來。

「飛機還沒起飛，在機場我就已經盯上你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我還奇怪來著，有人一路跟蹤你，從機場到上飛機，再到下機、去酒店訂房……這麼長一段路程你居然絲毫沒有發覺……要是有人想對你不利只怕你早就被幹掉了……」

「……」林雨睜大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是啊，有人跟蹤他這麼長一段路，他沒有理由毫無所覺。歸根究底，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心神不寧恍惚失落的關係吧。

「然後就跟著你回到這裡了，本來只想嚇你一嚇，結果就被你——唉。」華天聳聳肩，一臉無辜的委屈。

林雨徹底無言。

——什麼「只想嚇你一嚇」？根本就是突襲性騷擾人家……還敢擺出一副受了冤屈的樣子。

不過，這傢伙一向來都是這副德行，他早就清楚的不是麼。

剛認識他不久的時候，被他藉機調戲的次數還會少麼。

「所以呢？」林雨剛剛替他的傷處包紮好，站起身來，「那又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華天一怔。

「追到這裡來又怎麼樣？見到我了又怎麼樣？」天知道他現在有多心痛如絞，只是語調偏生冷硬得過分，「予你予我，有意義麼？So what？」

華天安靜地看著他。

「你指的是我的記憶？你在意的是這個？」他輕聲說，語調很軟。

「記不記得……予我也沒什麼意義了，既然現在，於你，我只是一個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華天站起來，提升音量，「是，我是暫時不記得你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記起來——」他走近林雨，逼得很近很近，「但是對我，你不是陌生人，我從來不會對陌生人有像對你這樣的感覺，就算不記得了，於我，你也不是陌生人，絕對不是！」

林雨深吸一口氣，覺得再無法面對他的直視，只能垂下目光。

「那又怎麼樣呢……」他低低地說，語調像破碎了一樣無力，「對我，你又認識多少，又了解多少……這樣追過來，就為了見我，就算見到了，又有意義麼？」

「我不想失去，一切，關於你的記憶。」華天雙手圍住他的肩，緊緊扣住他退卻的動作，「我想找回來……所以，請你……幫我找回來……」

林雨抬起頭，笑得很苦澀。

「你確定？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三年前向著你開槍的那個人，你還是這麼想？」

這句話想也不想地就從他口中說出，音調平靜得像是沒有靈魂的話語。

華天沉默了。

林雨覺得這一輪談話和現在的沉默，同樣教他難以忍受。

已經接近他可以忍耐的極限。

再無法承受這沉重的靜默，他開始掙扎著想脫開華天的鉗制。華天因他的動作而回過神來，上前一步，雙手鎖得更緊，將他死死地按在牆上。

「我相信你向我開槍一定有你的理由。」他俯身在林雨耳旁低低地說，「但是同樣，我也相信，我會做出讓你向我開槍的事，也一定有我的理由。」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相信？」林雨閉上眼，「為什麼可以信得這麼堅定……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不是嗎……」

華天側過頭吻住他。

「因為是你，所以我相信。」

林雨閉著眼，低低地嘆息一聲，伸出雙手圈住他的頸回吻。

他說他相信。

他說因為是自己，所以相信。

就這句話，讓林雨發覺，再累也好，他也不能再離開他了。

因為再累也不會比離開他更痛。

那一天晚上華天就這麼賴在林雨的房裡不走了。

林雨懶得趕他出去，橫他一眼，拋下了句「你睡地上」然後就直接躺倒在床上，將臉埋在厚厚軟軟的枕被之間。

「你忍心麼？這好歹是雙人床好不，讓我睡睡你也不會吃虧吧，又不會佔你多少位子……」華天撇著嘴抱怨。

「我喜歡一個人睡。怎麼？你管得著？」林雨撐起身子，眯起眼用「你奈我何」的挑釁目光斜睨了他一眼。

十足十的流氓頭子語氣。

當混混頭兒那一年，可不是白當的……擱狠話他很在行。不過，那狠話有沒有作用就吃不準了。得看對象。

「我是管不著沒錯。不過……我可以來硬的。」華天抬起下頷，笑得很不懷好意。

「怎麼來硬的——」林雨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知道這句話明擺著是明知故問。

華天直接爬上床，在林雨還沒來得及把他給踢下去之前，強勢地把他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按住他的雙肩，牢牢地把他摁在床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