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終於肯結婚了？當年還總拖著不結婚。」華天倚靠這露台欄桿。

這時林雨從洗浴間走了出來，走到他身邊，濕淋淋的臉靠在他肩上。華天轉過臉去，勾起他的臉吻了他一下。

「你還敢說呢，當年還不是因為你才不能結婚的！」鄭曉鋒忍無可忍地吼過來。

「怎麼？那是我的錯了？」華天剛說完，忽然覺得不對勁，「喂喂，我說你小子還真是打電話找我聊天的了？」

不會吧，這小子還不至於脫線不靠譜到這種程度吧。

「嗯？……啊！」那邊的聲音頓了幾秒，然後苦笑了一下，「呃——找你是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結果一說起話就忘了。」

「……」華天轉了轉眼珠，無言了。

「鄭曉鋒，我開始懷疑……嚴重懷疑，你是怎麼做你的總警司的。」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做你的手下一定很倒霉。」

「少廢話，強似你做個死人。」鄭曉鋒很快回嘴。

「喂。夠了喔。」華天的聲音里開始有了殺氣，「有事就快說，沒事我就掛了，浪費我電話費。」

「好好。我說我說。」他哼了聲。「華天，你父親快不行了。」

「什麼快不——」華天漫不經心地隨口回應，卻說到一半硬生生打住。

然後緘默半晌。

「喂？喂？剛剛有聽到麼？」那邊問了幾聲。

華天深吸一口氣，然後笑了出來。

那笑聲冷到極點。

一旁的林雨望著他的笑容，怔住。

「喔，是啊？不錯啦，我還以為老頭子早就該死了……他當年沒被我活活氣死？心臟負荷能力還真夠強的。嘖，或許是小時候常常打我練出來的。」

時隔多年，他沒想到談到父親時聲音里已經沒有一絲恨意。

只有冷漠。

冷到冰點的冷漠。

彷彿那是一個陌生人。

「華天。」鄭曉鋒叫了他名字一聲，然後沉默了。許久沒有出聲。

「如果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事……我知道了。還有別的沒有？沒有我就掛了。」華天還在冷笑。

鄭曉鋒沉默一陣，「華天，回來吧。」

「回去幹嘛？見他最後一面？」華天嘲弄地笑起來，「他見到我會更快死。你也不想他一見到我就立馬被氣死吧？我還是不回去的好。」

「他想見你。」聽得出來鄭曉鋒想要說什麼，卻忍住了，只說了這四個字。

「相信我，他絕對不想。」華天的聲音壓得很低。

「他想見你。」鄭曉鋒重複，「華天，他是你父親。」

「我想他寧願沒有我這個兒子。」華天斜斜地勾著唇角，半是嘲諷半是不屑，「我也是。」

「喂，華天，你幹嘛這樣？」聽起來鄭曉鋒快忍不住爆發了，「我知道你小時候被他虐待過。但是已經是二十多年前了。華天，他是你的父親——親生父親。就連見他一面這麼簡單的你都不肯做到麼？」

「署長，你是很清閑還是怎麼的？」華天哼了一聲，「香港最近很太平嗎？太平到你這個堂堂警政署長都負責幫垂死的老頭子安排見子女最後一面了？」

鄭曉鋒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只嘆息了一聲。

「我想告訴你的就這些。還有……附帶一提。你女朋友還活著。」

「……什麼？」華天很確定他聽錯了。

「你女朋友還活著。還有，你小組裡的成員，除了Max之外，全都還活著。」

華天閉起眼，手背覆在額上。

「鄭曉鋒，我想你該不會為了拐我回去用上這麼低級的謊言吧。」

「不會，既然連你垂死的生父都無法讓你回來，那麼就更甭提你的同伴了。」鄭曉鋒語調淡然，「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掛了。」

華天還來不及反應，那一頭已經掛斷。

他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睜著眼盯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

——這小子敢掛他電話？！

很好，當上了高級警官，膽子也肥了不少。

他皺著眉頭，狠狠地把電話一按，直接關機。

「怎麼了？吃癟了？」林雨軟軟的將兩手纏上他脖頸，膩在他身上，往他耳朵吹了口氣，懶懶地笑著。

華天轉頭看到他眯著眼一臉魅魅的笑，霎時天大的火氣都消了，勾住他尖削的下巴吻了一下。

「是啊，我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人掛電話。」他輕笑一下。

「你那『舊識』打來找你什麼事啊？」林雨的語調慵懶，還帶著些微鼻音的聲音脆到可以電死人。

嘁，聽聽他說到「舊識」兩個字時那種語氣，還說沒吃醋。

「沒什麼。」華天直起身往房裡走，「就告訴我，我老爸快死了，讓我回去一趟。」

語調淡到像白開水。

林雨看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嗤了一聲。

「看你的樣子，我猜你是不打算回去的了。」他一邊尾隨著華天進屋，一邊揚聲說。

「Bingo。猜對了。」華天頭也不回，聲調平穩冷漠。

林雨嘆息。

這傢伙，比他還記仇啊。

「反正你這段時間都沒任務不是？你就當回香港去遊覽遊覽，不好麼？」知道正經的勸說絕對會碰壁，想了一轉，結果說出來的話連自己聽了也想翻白眼。

果然，華天在床邊坐下，在短暫的無語後抬起頭，挑著眉望向他。

「第一，正因為我這段時間沒任務，所以我想要把握時間跟你在一起，強似去看個快死的糟老頭。

「第二，我在那裡呆了多少年，你覺得我還有在香港『遊覽』的必要？得了吧。」

林雨默然半晌，坐在他身邊。

說實話，他也不是很希望能勸得動華天，反正……華天看不看他老爸，又不關他的事。

而且他也忘不了華天背上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傷疤。

他知道那傷口癒合了，疤卻會留一輩子。

強勢如華天，再去揭那傷疤，也會痛。

心很酸很苦，雖然傷的痛的不是他。

他想起自己已經如此幸運。雖然年幼便成了孤兒，卻擁有感情深摯的朋友。

華天的父母都健在，卻從小被他親生的父親傷到千瘡百孔。

不自覺地，林雨靠在華天的身上，手滑上他精實的背，沿著利落流暢的肌肉線條游移，動作輕得像在撫慰一頭受傷的獸。

「別勉強自己。」想了很久，只說得出這麼一句話，然後再度緘默下來。

華天笑笑，轉身握住他的手，把唇印在他的手背上，「不會。」

林雨將臉貼在他背上，「那人打電話來就為了告訴你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