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伸出手，輕輕觸了觸華天的發梢，然後摸了摸他的發。

賀澤看了他一眼，遲疑半晌。

「……」他停頓了一下，拍拍他的肩，「陪陪他，然後就回家吧……」

「嗯，我會的。」林雨抬頭，淺淺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疲瘁。

賀澤開始看不下去了，扯住他的胳膊，「得，你還是回去，補補眠也好。這傢伙我幫你看著，不會丟的。」

「不用了。」林雨又轉回頭去，話語淡然卻不容反駁。

賀澤又開始頭痛了。他該把這小子給綁回去麼？雖然成功幾率不大，他好像打不過這小子。

「倒是你，明天不是還得上班？這大半夜的，你還是回去睡覺吧。」林雨伸出手撫過華天額頭的紗布。

「呀，你是要跟我爭麼？你比較需要睡眠好不？」賀澤沒好氣地說。

林雨一徑撫著華天的發，沒說話。

賀澤嘆息一聲，還是捨命陪君子，拉過張椅子坐下。

「你到底回不回去？」這句問話有點賭氣意味。

「會回去的。只是不是現在而已。」林雨回答得很快，堵得賀澤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正僵持不下，病房門忽然輕輕一響，然後開了。

看到走進來目光四處搜尋的人，賀澤和林雨兩個人齊齊「唰」的一聲站了起來。

「母親……！」賀澤錯愕地望著她，「你——怎麼來了？」

現在都已經接近半夜三點了——

林雨已經說不出話來。

自父母去世後，林雨便住在賀澤的家，賀澤的母親親手將兩個小孩帶大。

林雨喉頭哽了一下，想要開口叫她，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你之前打電話告訴我林雨的朋友出了交通事故，又這麼遲還沒回家，我就想來看看……」母親對賀澤說著話，目光卻一直向著林雨沒有離開。

「這麼遲了，你不該出來的啊。」賀澤走上前攬住她，回頭呲著牙用眼神示意林雨給點反應，別一直站在那裡發獃。

該死，現在的氛圍不是應該很感人的麼？他怎麼只覺得氣氛很尷尬？

林雨深吸了幾口氣，依然說不出話來，只能默然走上前，伸出手勾住她的手臂。

她望向林雨，下一秒眼眶便微微紅了，反手握住林雨的手，向著他微微一笑。

依然是一個母親的笑，包容、寬厚、慈愛、溫柔。

「這是……你的朋友？」沉默半晌，她轉頭望向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華天。

林雨靜默了片刻。

他怎麼不直接回答是？

賀澤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還沒來得及幫林雨回答，林雨就已經開口了。

「不，他是我的愛人。」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平穩流暢得過分，像是怕自己再把話收回去一樣。

病房裡一陣死寂。

賀澤的下巴當場掉了下來。

林雨倒是很平靜，毫不迴避毫不畏縮地直直望著自己的她，目光澄澈安靜。

那是種幹凈到能一眼直望透到底的眼神。

他就這麼看著她，久久，不曾移開視線。

眼神坦然穩定。

賀澤的母親回望著他，嘴微微張著，唇顫動了幾下，吸了幾口氣，卻沒有說出什麼來。

病房裡的氣氛霎時降到最冰點，賀澤只覺得被突然當頭罩落的沉默給籠得喘不過氣來。

此時此刻，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要是母親心臟受刺激過大而昏倒的話，鐵定要把這小子給打得滿地找牙。

真是的，這小子說話就不會婉曲點嗎？

「他是我的愛人」？聽聽這是什麼話，是唯恐天下不亂，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賀澤暗中咬了咬牙，拳頭都已經攥得緊緊的隨時準備揮出去了。

只是這個時候，他母親卻有了動作。

她轉開頭，看著病床上那個男人，然後緩緩走到床前，從上而下細細端詳著他。

他散開在枕上的黑髮，昏迷著的沉靜神情，稜角分明的尖銳輪廓線條。

「是這個人嗎？你要和他在一起嗎？」她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幾轉，然後問。

語調平穩淡定，沒什麼波折。

「是。我要和他在一起。」林雨的聲音里有毫不猶豫的篤定決然與坦然。

坦然得叫人毫不猶豫的相信，是的，就是這樣了，就是一定要和這個人在一起，就這麼簡單。

她默然了好一陣子。

這陣沉默讓本來平靜異常的林雨都開始不安，已經準備要走上前去防止她猝然一巴掌掃下去了——雖然她不是這麼暴力的人。

然後他母親終於轉回頭看著他，唇角展開毫無保留的笑容。

「嗯，等他恢復了，就帶他來咱們家裡坐坐吧。也好讓我好好看看。」

如果說剛剛賀澤的下巴只是掉了下來，現在則已經是完全掉到地上，整個人都石化了。

「那個，母親……」賀澤小心翼翼地開口，觀察著她的反應。

該不會是受刺激過大精神失常了？不對，這傢伙應該怎麼看都是個男人吧……

不只是他，林雨亦是怔住，只能錯愕地望著她。

她伸手替華天理了理被子，仔細看著他，唇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