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這麼久，六十多年了，看過很多事情。

「看的事情多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開始不能諒解，到最後也都能接受。

「所以如果這個人真的，是你選中的那個人，那麼不論是誰，我還是會全然接受，因為那是我兒子愛的人。」

林雨怔住。

然後他走上前去，從後面伸手環抱住她。

「謝謝您。」他將臉貼在她肩上，低低地說。

「你早已經成年了，很多事情，你可以自己決定。只要你認為是對的決定，我就不會，也沒有權利阻止。」她笑了，拍拍他的手，「怎麼說都好……只要你福祉。」

林雨收緊手臂，重複了一遍，「謝謝您。」

「再說了，」她一徑笑著望向床上那男人，「這孩子——看起來，就覺得挺不錯的。」

賀澤貌似心有不甘地嗤了一聲，「得，還在昏迷中，就無條件博得岳母的歡心了。」

「你再說一遍？」林雨橫過眼狠狠地瞥他一眼。

「不是麼，那不然難道是家婆麼？」賀澤退後幾步，舉起一隻手擋在身前作抵禦措施。

「賀。澤。」林雨冷冷地一字一句迸出來，「你是不是該回去洗洗睡了？」

賀澤哼了一聲，繞過林雨，挽起母親的手，「母親，我送你回去吧，別累壞了身子。」

她微微忍俊不禁，站起身來，轉向林雨，「你就待著吧，別太累了。回頭我給你帶換洗衣物來。」說罷抬起手溫柔地拂過他的髮尾。

林雨抿了抿唇，眼角有點發酸。

她又轉過頭去看了華天一眼，再笑了笑，「這孩子面相挺不錯的。」

「哪裡，說到面相，哪有人比得上您兒子。」林雨微微噘著嘴角，繞到另一邊一把攬過她的肩。

十足的撒嬌意味。

多大的男人在母親面前也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瞧瞧，這小子這些年來別的沒學，就學會一副拽樣了。自戀。」賀澤撇撇嘴不屑地說。

「我這是有資格，拽得起。」林雨橫他一眼，「你待怎樣？」

「不怎麼樣，你說得對。」賀澤翻了個白眼，挽著母親走向門口。

「對了。聽華天說你之前在找我。」林雨跟在他們身邊，「有事？」

「喔……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只是有些東西想給你看……不急，回頭再說吧。」賀澤頓了一下，回答說。

「那好吧。」林雨也沒再多問，送他們下去後再回到病房裡。

輕輕帶上門，死一般的寂靜一下子湧上來。

他在床邊坐下，一手撐住下頷，開始出神。

——現在，他該做什麼呢？他搜腸刮肚地開始想。

要是像小說或是肥皂劇里演的劇情，這個時候作為主角的他該當執著華天的手，聲如裂帛地哽咽說「求求你快醒來吧……沒了你我該怎麼辦……」之類的吧。

最好還得有幾滴眼淚掉在他臉上，那麼被眼淚砸到的部位有九成九就會開始顫動，然後就是人醒了過來之後一場又哭又笑的戲碼。

再然後通常守著昏迷者的人會淚中帶笑的說「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我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雲雲。

不過，林雨現在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更甭說是說出那麼煽情的話了。

不過一場車禍，需要搞得這麼煽情麼？

光是想想就起身雞皮疙瘩。

所以他還是省省吧。

那他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麼？

想了一轉，實在沒有頭緒，於是林雨只有就這麼枯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盯著華天昏迷的面容。

還好，他也不怎麼覺得悶，只是這樣安靜地看著這個男人沉睡的神情，也就能出神地盯上好長時間。

直到他自己也終於撐不住，模模糊糊地睡去。

林雨在醫院裡待了幾天，每天都是母親給他送換洗衣物來。

他每天給還在昏迷狀態里的華天擦拭身子，偶爾替他刮個鬍子，其餘時間多是這麼看著他發獃，實在呆不住了才下樓去轉個幾圈。

有時夜闌人靜時，他盯著華天看，看著看著就會失神，然後想他為什麼會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會想到，為什麼是自己，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偏偏會是他們，為什麼他們會在一起。

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陣，最後總是對自己說，就是這麼簡單，就是認準了一個人了，那又何必去想這麼多。

只想要和他在一起，就是這樣。

在醫院守了幾天，雖然還不至於心力交瘁，但林雨還是開始覺得累了。

幾天都苦守在醫院，看著昏迷中的男人，即使悶了四處走走也不會超過醫院範圍，他又不是專業看護，幾天下來總還是有點難受。

所以第四天，林雨抽了個空子回家一趟，好好吃個飯然後睡個安穩覺。

他把賀澤給打發到醫院去幫自己看顧情人，然後在家閑閑地賴了一下午，陪著賀澤的母親閑聊，順便說說自己這幾年來的生活。

當然也有說到，自己和華天的事。

他們怎麼認識，怎麼相處，又是怎麼走到一起。

從好多年前那個飄著細雨的晚上開始說起，將他們這幾年來的經過一一細說過來，始發現到，原來他們之間經歷過的風風雨雨，還真不是一般的曲折。

從他們認識開始……

經歷過多少事？

這麼一想，才發現他們走過的路還真是起伏崎嶇，真是沒點眼淚都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