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小說: 罪惡的救贖 作者:六号先生 字數:1946 更新時間:2019-09-22 01:23:33
不過說到那些曾經的痛和淚,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輕輕帶過,痛都痛過了,淚也流過了,一路走過來,痛過的都已經雲淡風輕。
所以他說得很平靜,只有在有些時候,不得不停下來,深深呼吸一陣。
女人也只是一直安靜地聽他說,偶爾心疼地執起他的手輕拍他的手背。林雨也就毫不拘謹,直接將頭靠在她肩上。
不久,林雨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賀澤。
「喂,忘了告訴你,我之前找你是有東西讓你看。」賀澤在電話那頭說,「你在我房間里找找,書櫃第二層有片光碟,你去看看。」
「現在?」林雨抱怨著,「好不容易回來,還打斷我和母親共享天倫之樂。你房間那麼亂……我怎麼找得到。」
「臭小子,讓你去找就去找,哪來那麼多廢話。」賀澤甩下一句,「掛了。」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這傢伙——」賀澤瞪著嘟嘟作響的話筒,喃喃地罵了一句。
「怎麼了?」一旁的女人問。
「沒什麼,賀澤讓我看些東西。我一會就回來。」林雨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起身走進賀澤的房裡。
「啊……幾年沒見,這小子房間變整齊了?」他一邊翻著櫃子一邊自語,「絕對是明彩幫忙收拾的,那小子才不會把東西收拾得這麼整齊。」
他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賀澤所說的光碟。
打開筆記本電腦,然後把光碟放進光碟機里,等待讀取。
似乎是一段影片。
當畫面開始播放,林雨忽然整個人一僵。
他看到的是那個男人的辦公室,裡面站著他最熟悉不過的兩個身影。
明顯是剪輯過的影片,視角是由天花板角落俯瞰整個辦公室,男人的辦公桌和附近的動態一覽無遺。
畫面的素質並不咋的,顆粒挺粗,但還是可以看清個大概。
剛一播放,林雨就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問。
「會長,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林近誅的人?」
他那麼熟悉的聲音,微微壓低,被攝錄起來又透過筆記本電腦的音箱播放出來,熟悉中有種異樣的陌生。
林雨緊盯著熒幕看下去。
「那是我第一個殺死的人。」男人從西裝外套里摸出一張照片遞給華天。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親手殺死了他。」
說謊!
「按照張大人的指使……我在車上裝了炸藥,過後才知道,我炸死的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說謊!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懼怕殺人——我連自己的好兄弟都已經殺了,還有什麼人是我殺不下手的?
「華天。你有過麼?親手殺死自己最好的兄弟,毫無條件信任自己的人——」
說謊……
誰是你最好的兄弟?
我父親才不是你的兄弟!
林雨一隻手按在桌面邊沿,緊緊攥著桌角,力道大得指間傳來被銳利邊緣切割的痛楚。
他不斷加大力道,顫抖的手緊繃得幾乎像是想把桌角掰下來一樣。
而他也的確做得到。
從前學過空手道和跆拳道,他可以毫不費力地一掌將桌角給劈下來。
畫面忽然靜止,聲音也驀然消去,林雨一個激靈,猛然回過神來。
他另一隻手剛剛無意間掃到觸摸板,按下了暫停鍵。
林雨緊盯住靜止的畫面幾秒鐘,然後很慢很慢地將緊繃僵硬的手鬆開,指節間的骨骼格格作響。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畫面上的某一處。
華天手上的照片。
他拉動進度條,再倒回去,直到畫面中可以看到最大面積的照片。
然後他將畫面一點點局部放大。
本來質量就差,放大後更模糊,然而放大到某個程度後,雖然清晰度過低,但照片上那影象予他是多麼熟悉、很多年來經常反覆細看的畫面,只有一點渙散的輪廓和色彩,他已經看得出來。
林雨顫抖著手摸過皮夾,打開來,掏出半張發黃的照片。
已經許多年不曾取出來觀看,拉出來時已經粘貼著皮夾夾層內側,微微滯澀。
其實不需要再看那張照片、不需要再確認,他已經知道。是同一張照片。
只不過他手上的被撕去了一半。
而另一半就在電腦熒幕上被局部放大的粗糙畫面里。
兩個人把酒言歡,臉上的笑……
林雨看著他父親照片里臉上那笑容已經幾十年了,看到那笑容都已經深深鐫刻在他的記憶中,一閉眼就能清晰的勾畫出來。
所以他可以確定,這一個他看了幾十年的笑容,是毫無做作毫無心機的。
單純的笑。
和他的兄弟在一起時的笑。
和男人在一起時的笑……
林雨將一隻手覆蓋在額上,掌根按壓著眼瞼。
他閉上眼。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幾十年來認準了的一件事,原來卻全不是那回事。
他幾十年來認為毋庸置疑的,原來卻錯到離譜。
因為那件全不是那回事、卻被他認準了的事,他放棄了自己的身份,選擇讓林雨死去,然後在遙遠的另一個國度,用另一個身份過活。
因為這件事,他離開自己的親人,朋友,他脫離自己的世界,踏上一條再無法回頭的路,一去就是匆匆數年,他回不來。
他曾經是林雨。
然後他是Sean。
現在的他呢?
什麼也不是。
他已經不是多年前的那個林雨,也不是Sean,那麼現在的他又是什麼?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所以他只能茫然地盯住熒幕,不斷不斷毫無意識地深深呼吸。
林雨,你真的想殺了他麼?
這真的是你要的結果麼?
那時,被他一槍掃過臉頰的華天,站在那裡,這麼問。
那時他沒有回答也拒絕回答。
因為他是這麼想的,是的,他就是想殺了他,真的想殺了他,毋庸置疑。
所以這問題又有什麼好回答的呢?
有什麼好一再確認的呢?
他不知道當時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