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交申請書就能馬上聯繫了嗎？」姜文開腔打破了沉默。

「得到下周一才行。」

「不是吧！只是打個電話而已，用得著兩天時間嗎？這個破醫院……」

「你自己看著辦吧。要麼站在這兒繼續生氣，要麼回去寫申請然後吃晚飯。」

姜文轉身朝B座走去。蘇清野站在姜文剛才的位置上。現在該輪到他辦事兒了。

護士室里一個人也沒有。看樣子全都跑出去開小差了。窗框上掛著打火機、圓珠筆和便簽紙。屋裡的桌子上放著一張折好的紙條。蘇清野戰戰兢兢地打開了紙條。他不是有意要這麼幹的。藥物中毒者有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聯繫人：第一監護人

內容：答應所有的要求

條件：姜偃親自過來

姜文、姜文偃。從名字來看，兩人可能是兄弟。哥哥還是弟弟？蘇清野不關心，反正跟他沒什麼關係。護士室前面貼著一堆無聊的注意事項。他把紙條扔回桌上，回頭看了一眼休息室。月曆和時鐘顯示：七月二日，星期五，下午六點四十分。原以為只過了幾天而已，沒想到他在隔離室里已經整整待了二十二天。他像傻瓜一樣愣在那裡，直到徐北喬從護士室的空調後冒出來為止。

「蘇清野，你幹嘛呢？」徐北喬徑直朝蘇清野走來。

「吃過飯了嗎？」

看見蘇清野手裡的空塑料袋，徐北喬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從桌下摸出一個新的日用品袋子遞給了蘇清野。他把姜文的紙條塞進上衣口袋，順便問了一下蘇清野穿多大號的鞋。

「沒有那麼小號的男鞋。給你一雙女式的行嗎？」

蘇清野本來也不分男女。衣服只要能穿，鞋子只要合腳就心滿意足了。但那雙大紅色的中式球鞋實在是夠寒磣的。不過徐北喬還送了蘇清野一樣禮物。他變戲法似的敲了一下打火機，一包香煙便落到了蘇清野的手裡。

「每天只准抽一包。這玩意兒對身體不好，悠著點兒抽。」

先抽煙還是先把物品袋送回去呢？正當蘇清野猶豫不決時，剛吃完飯的人們已經烏泱烏泱地擠進了休息室。男的清一色退伍軍人髮型，女的也全部都是平頭。不過也有一個女人例外，光頭，身上還散發著香水味。

蘇清野決定還是先把袋子送回寢室。他緩慢地挪動著身體。每走一步就要喘五十下。601室感覺比來時要遠兩倍。不爭氣的肚子也開始咕咕直叫。蘇清野渾身冒著汗，像一個喝醉酒的大叔一樣步履蹣跚。經過浴室門口的時候，有隻手抓住了他。蘇清野大叫一聲，驚恐地轉過頭，姜文正舉著雙手站在那裡，一副好像蘇清野叫他「舉起手來」的模樣。

「是我。我！你不認識了嗎？」姜文問道。

蘇清野這才發現姜文的背上趴著一個戴著黃色礦工帽的奇怪老人。老人用幹枯的雙臂緊緊勾住了他的脖子，雙腿盤在他的腰間。老人很安靜。蘇清野覺得他好像背的不是人而是個包。

「首先恭喜你沒死。」

他把手伸了出來。

「以後要好好活著。」

蘇清野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他正笑眯眯地看著蘇清野，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愣著幹嘛？叫你跟哥握手呢！」

「好好活著」，這句話聽起來真不錯。這不也是徐北喬一再強調的嗎？雖然醫院並不禁止握手，但不知道為什麼蘇清野總覺得來者不善。他慌慌張張地轉過身。

「你要往哪兒跑啊？我又沒說別的。」

姜文一把抓住了蘇清野的胳膊。蘇清野下意識地一甩，手上的袋子便飛了出去。衛生紙、內衣、襪子、毛巾、拖鞋、塑料杯、牙刷、牙膏、紅色的塑料盆還有其他一些雜物七零八落地滾了一地。

「你這傢伙真夠奇怪的。只不過是要握個手而已，幹嘛這麼大反應啊。」姜文在一邊嘟囔道。

老人問：「道辰啊，煙呢？」

「你先乖乖呆著。我現在不是正在和蘇先生談生意嗎？」

道辰？蘇先生？談生意？

蘇清野埋著頭把東西往袋子里撿，手不停地哆嗦，剛放進去的東西又掉了出來。

蘇清野焦急地尋找著一樣物品。

煙……煙到底跑哪兒去了？

「會給你留一半的。」

蘇清野抬起頭時，姜文已經往休息室的方向走了。老人一邊揮動著手中的煙盒，一邊笑嘻嘻地說道：「蘇先生，不要相信他的話。」

蘇清野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地上。姜文每走一步，地上的東西就會被他無情地踐踏一遍。牙膏破了，內衣髒了，洗臉盆也飛到了牆上。於是蘇清野第三次去領了日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