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金勇繼續說下去，蘇清野把毯子扯過來蒙在腦袋上。剪刀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的，蘇清野趕緊閉上了眼睛，但那破玩意兒還是穿過眼皮跟了進來。蘇清野在大腦里搜尋著橫在他和剪刀之間的某個東西。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

姜文在點名之前回到了房間。傍晚時蘇清野看到的那個老人已經在他背上睡著了。蘇清野突然在想要是自己和老人換一下床位怎麼樣呢？雖然不知道姜文為什麼要背著老人跑來跑去的，但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他倆很有緣分。姜文背著老人朝洪萬州的床走去。剛走了三四步，屋子裡的東西便發生了位移。垃圾桶飛到了過道中間，掃帚跑到了金勇的床底下。讓老人躺好後回自己的床位時，他的膝蓋又磕到了床沿，床下的塑料盆也被踩碎了。金勇撅著屁股看著地上道：「今天又是三步之內啊！你成天戴著望遠鏡在走路嗎？」

蘇清野把頭髮垂到眼前，兩手作望遠鏡狀悄悄地試了一下。真的只能看到前方呢。如果不動腦袋的話，是看不到上下左右的。為了不被姜文發現，蘇清野趕緊把手從眼睛上拿了下來。蘇清野搞不懂金勇為什麼要把一句「看不見路嗎」說得那麼複雜……

「這些垃圾什麼時候清理？」金勇用下巴指著地上的垃圾問道。姜文穿著拖鞋倒在了床上。

「又是哥來掃嗎？」

姜文的雙手枕在腦後，好半天以後才把鞋甩到了床下。看樣子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穿著鞋。他的煙盒扔在了枕頭旁邊。

可惡的傢伙！明明說好給我留一半的，現在居然只剩下兩根了。蘇清野在心裡咒罵道。

「原則上來說，房間應該由新人來打掃。」

這次金勇是沖著蘇清野說的。蘇清野假裝沒聽見。此時他的注意力被姜文身上的傷疤吸引了。從右胳膊肘開始到鎖骨和肋骨附近有三個又長又紅的口子，一看就知道是做過某種大手術的痕跡。蘇清野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姜文的情景。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姜文翹著二郎腿，用跟蘇清野的手指一樣長的腳趾瞄準著牆上的攝像頭。他的表情讓人害怕，彷彿對準的不是攝像頭，而是某個敵人一樣。

當姜文抬著下巴和蘇清野四目對視時，蘇清野完全被他的眼神給震住了。

姜文那猶如飛禽一般犀利的眼睛跟普通病人完全不同。直接告訴蘇清野薑文沒有瘋。

蘇清野的好奇心一發不可收拾。他開始琢磨起幾小時前看到的紙條內容。姜文偃是誰？他想讓姜文幹什麼？地球人都知道姜文想要出院。姜文手上到底有什麼底牌？

姜文歪著腦袋，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姜文向蘇清野眨了個眼，色迷迷地說道：「既然大家都很無聊，那來玩玩怎麼樣？」

蘇清野面朝牆坐著。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見把「不許再盯著我看」說得這麼色情的人。

夜深了。不知道是因為下雨還是身處山溝的原因，明明已經七月初了，屋子裡還是涼颼颼的。蘇清野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床下的尿壺被他反反覆復地拿出來了十多次，可就是一點都尿不出來。可能去廁所會好些，但現在又沒法去。熄燈之後，值夜班的護理師就把門鎖上了，呼叫鈴也成了擺設，不過蘇清野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事先他已經聽說除了徐北喬以外，晚上是沒有人會把呼叫器打開的。告訴蘇清野這件事的金勇正躺在床上談論著神學理論。姜文也沒睡著，雖然他閉著眼睛，但呼吸明顯很急促。

窗外傳來了夜晚的聲音。風聲、樹枝斷裂聲、貓頭鷹的叫聲以及走廊里發出的「咚咚」聲。好像有誰在敲門。一會兒一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開始喊叫起來。

「民親啊，民親啊……」

緊接著是一陣哈哈大笑，再接著又變成了抽泣的聲音。蘇清野的頭皮有些發麻，他感覺遇到鬼了。

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時，走廊里傳來了一陣皮鞋聲。是巡夜的護理師。他們徑直向601走來。金勇閉上了嘴，假裝睡著了。門開了。護理師出現在了門口。蘇清野還沒來得及說要去廁所，門已經又被鎖上了。

腳步聲一轉向602，姜文就睜開了眼睛。他把表靠到眼睛上，然後用手摸了一下什麼地方，錶盤亮起了黃色的燈光，時間顯示為2:04。

姜文閉上了眼睛。金勇又開始自言自語了。蘇清野捂著肚子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