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鈴響了。聲音猶如火災警報一樣震耳欲聾。

儘管今天已經是蘇清野回到601室的第四個早晨，但他還是無法適應那該死的鈴聲。與其說是叫人起床，還不如說是要人命。

護理師開始打開各屋的房門。工作人員一邊吹著哨子，一邊大聲喊道：「起床做操！」

蘇清野躺在床上無奈地眨著眼睛，想動動不了。一隻強壯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一條長腿搭在了他的腰間，厚重的身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呼嚕聲震得他耳朵直疼。

蘇清野要崩潰了。

這個傢伙到底知不知道每天晚上他都會做噩夢？要依他的脾氣，他真想一腳把姜文踹到地上去。不過他沒這個膽子，所以只好忍氣吞聲了。

「那邊的兩個傢伙！抱在一起幹嘛呢！」

工作人員一邊敲打著房門一邊吹了一聲長哨。姜文慢慢睜開了眼睛，兩眼無神地望著蘇清野。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意識到自己壓著的並不是床單，於是嗖的一下就翻過身去，手腳也跟著從蘇清野的身上放了下來。蘇清野順勢坐了下來，但還是沒法下床，因為礦工帽老人正站在對面。

昨天、前天、大前天他也站在那裡，眼睛瞪得像燈泡那麼大，雙手插在腰間，像哨兵一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布滿皺紋的眼睛，鬆弛的下巴，幹癟的嘴唇。無論如何，蘇清野也無法相信這老人居然和他的父親同歲。看老人的模樣倒是更像他父親的父親。

姜文每次從床上爬起來時，老人就會大叫一聲「道辰」，之後就瞬間轉移到了姜文的背上。

「601的人！還不趕緊給我出來！」

工作人員猛敲著房門。姜文躺在床上裝睡。老人還是一動不動。蘇清野打算在姜文起床之前就這麼坐著。見到他們沒反應，工作人員大為惱火。

「每天早上都要耍賴嗎？還懂不懂規矩？」

姜文被人拎著脖子從床上拽了下來。轉瞬間，垃圾像雪片一樣飛了起來。垃圾桶猶如子彈一般穿過走廊，消失在602室。姜文起來了，老人又騎到了他的背上。

A座的患者全都面朝護士室排成一縱隊。隊形嚴格遵守病房規定。也就是說，各病房的八個人所站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四人間601室和602室被編成了一組。蘇清野站在金勇的後面，姜文和洪萬州則在蘇清野的後面。

天花板上的喇叭傳來了音樂聲，體操時間正式開始了。工作人員一邊吹著哨子，一邊喊著口令。大家都有條不紊地做著動作。這是一套軍體操。

蘇清野另類地做著「自己的體操」。剛做了幾個動作，便氣喘吁吁起來，腦袋也開始嗡嗡作響，手腳不能彎曲。儘管如此，蘇清野還是沒有停下來。因為運動是他重獲新生的唯一途徑。他希望它能幫他刺激已經僵硬的神經和肌肉，恢復被藥物麻痹的心臟和血管，找回他那已經失去很久的敏銳知覺。

「如果這些都不行，哪怕是幫我恢復正常的排尿功能也好啊。」蘇清野想。

姜文沒有跟著做操。他和洪萬州老人坐在地上，在蘇清野後面一個勁兒地哈哈大笑。每次做操的時候，他都這樣。